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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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家的電話暢通無阻。電話鈴響過兩聲之後,小希就拿起了電話。女人說了她是誰,她沒有寒暄,開門見山就說我要找我丈夫,家裡有急事。 小希沒有說話,也沒有掛斷電話。一會兒便是她丈夫的聲音,他問她,什麼事? 男人想不到女人會把電話直接打過來。他想她打來電話一定是真出了什麼事。 你在小希家?女人間。 男人沉默不語。 你剛剛從我們的床上爬起來就要去上小希的床?你太卑鄙了,你知道嗎,你這樣做連禽獸都不如。 男人說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掛掉電話了。 女人說這事情還不重要嗎?我知道我們未來的生活將永無寧日了。告訴我你們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我真的要走了,否則就趕不上飛機了。 可是你在那個婊子的床上就不怕趕不上飛機嗎? 男人掛斷了電話。後來不論鈴聲怎樣響著,都再沒有人拿起過電話。他們在一道抵禦著她。直到此刻妻子才真正意識到,她過去的那種感覺並不是妄想。他們就是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已經很深了。 終於如願以償。這就是男人的所求。那是男人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他如此放心不下那個連母親也失去了的小希。於是他總是想去看她。當然他去看她時再不必去顧忌那個在無形阻攔著他的母親了。一種障礙全無的輕鬆。從此他再不必壓抑自己。他想什麼時候看小希就可以什麼時候去看。他無法相信這就是愛。而在此之前,他們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在小希,是因為不願母親傷心;而在他,不單單是要顧忌自己的妻子,也是為了尊重小希對母親的那一份深深的愛。 母親的驟然亡逝使男人有了種孤注一擲的感覺。因為他覺得被壓抑得太久了,如今終於鬆綁。他還從來沒有過這樣隨心所欲地和小希在一起。開始是小希有丈夫。後來小希又與母親同住。而現在小希什麼也沒有了,她從此為男人敞開了她的大門,那愛的大門。還因為她失去了母親之後的深深的孤獨。她可能對男人說了她的需要,她或者也需要男人對她做出某種承諾。 然而男人逃離。其實那只是例行公差,但男人卻覺得那簡直是上天的賜予,讓他終於有了這個能一個人獨處一段的機會。他決定不再想家中的事情。落地後自然也沒有給妻子打電話。因為到底女人說出了「婊子」那樣的髒話,那不僅侮辱了小希,也是對他的羞辱。他甚至覺得小希是無辜的。小希死了母親本來就很悲傷了,還要遭此唾駡。男人想到這些就更是怨恨自己的妻子。他覺得妻子簡直是太邪惡了,過去怎麼不覺得?於是他沒有給女人打電話,還故意拖延了回家的時間。男人想他就是要報復她,就是要讓她陷入絕望,直到她不敢再對他和小希的正常交往說三道四。 媽的,女人果然絕望至極。她也終於意識到了隨著小希母親的逝去,就等於是她也已經失去了她的男人。如此,她才知道那個老婦人的死,於她來說是多麼重要。 媽的,男人走了。從此音訊杳無。她知道男人是在盡情撫慰了小希之後才走的,卻把她無情地丟在了絕望中。這一次她就像一頭瘋狂的困獸。她甚至想去小希的家,想去責問她為什麼要搶走她的丈夫。她還想,女人之間為什麼要相互傷害呢? 她不像那些小市民的女人動不動就把這樣的罪責推到別的女人身上,仿佛是別的女人在勾引她們的丈夫,而不是她們的丈夫圖謀不軌。是的,她沒有這樣想。她堅信過錯在自己的男人,或許,連自己男人的過錯也不過是因為愛。而愛怎麼會是錯誤的呢?無論何時何地何人,愛本身永遠不是錯誤,這是她的觀點。所以她寧可把男人和小希的關係想像為愛,有了愛就什麼都可以解釋了。愛可以渴望著每天的會面,愛可以彼此牽念,愛當然也可以上床。她想她的男人就是被愛驅使著每天去看小希的。她想也許男人自己並不願承認這一點,所以他總是為自己找出無數無懈可擊的理由。但是如果沒有愛,他怎麼能夠心甘情願地為小希做那一切呢?他差不多已經成為了那個單身女人家中的主心骨或是頂樑柱。他幾乎主宰了那個女人生活中的一切。他的出現,哪怕是默默無語,小希的心裡都會覺得很踏實。因為她知道他在。他就在那裡。那種無形的力量和支撐。那種女人的依靠。 女人這樣揣度著小希的心情,是因為她和丈夫在一起時就是這樣的心情。她需要生活中有他。哪怕是他不能每天陪著她,哪怕他心裡想著的是小希。但是只要他還是她的,只屬她。 然而,這一次男人很可能就真的不能屬她了。男人已經走了很多天。他不接女人的電話不開手機也已經很多天了。他不給女人任何可以聯繫的方式和機會。所以女人找不到他。一點消息也沒有。但是後來她還是知道了小希是瞭解男人行蹤的。因為他出差期間,小希家的那些家庭糾紛依然在有序地進行著。男人在那個遙遠的地方遙控著小希的一切。他們不斷通話。在短短的幾天之內,男人就已經承擔起了管理一個單身女人殘破家庭的責任。哪怕那責任是沉重而艱辛的。 女人猶如困獸。因為她既沒有丈夫的消息,又瞭解了丈夫對小希的那份深深的關切。她為此而絕望至極,乃至於歇斯底里,她不知道這被鬱積心底的瘋狂究竟該怎樣發洩。 當然她曾經試圖畫畫。每天早晨走進頂樓的畫室。她想憤怒出詩人,但是每當她面對那幅畫中裸體的男人和女人,她的心就開始發抖。因為她知道那是她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做愛。她扔掉畫筆。在房間裡上上下下,走來走去。她為此而沮喪憤怒,有時候甚至會大聲吼叫,那種野獸一般地哀鳴。 她記得男人說,小希是朋友。 她還記得男人說,至少到目前,我們什麼也沒有。 男人在被逼急了的時候還說過,那麼多人,我們能幹什麼? 如果沒有那麼多人呢?如果那些人都走了呢?如果他們終於能夠單獨在一起了呢? 女人想著男人說過的那些話。她分析著每一句話背後可能隱蔽的真實。女人每天想啊想啊,想著男人和小希在一起時可能出現的那情景。 女人知道男人在辦公室裡會盯著小希看。因為小希每天要換漂亮的衣服,而且她的衣服總是緊身的。而緊身的衣服裡那肥碩的乳房,就會整天在男人的眼前晃來晃去,男人在這樣的晃動前能坐懷不亂嗎?然後就是近來那很多悲傷的夜晚,為了悲傷,男人擁抱那個他喜歡的女人。誰能保證欲望就不能戰勝悲傷,而欲望也許恰恰就是對悲傷最好的矯正和安慰呢?而最最讓女人不能忍受的,是男人臨行前竟是在小希的家中。他們在做什麼?那一刻如果小希家中沒有人呢?那麼他們倆會不會上床呢?那麼匆匆地,男人親吻著小希那肥碩的乳房,出發前的那匆匆的一刻他也沒有忘記要擁有它們…… 不行,這樣的想像讓女人發瘋。她想她必得要找一個宣洩的地方,否則,她就真要從頂樓的窗戶裡跳出去了。 後來女人終於找到了一個男人的朋友。 她一聽到朋友的聲音就委屈地哭了起來。眼淚是不知不覺地流下來的。聲音也於是哽咽。她說她難以啟齒。因為他是他的朋友。很久了她一直非常痛苦,但是她卻沒有人可以訴說,如今她丈夫已經很多天無影無蹤了,她很無助是因為他和小希…… 朋友於是勸她。說他們的關係不錯也許純粹是表面的東西。因為畢竟他們是同事,他們要在工作上配合密切,當然就要有友誼。 不,不單單是友誼。女人立刻反駁,說那是心靈的東西,她知道的。女人說她甚至不怕某一天男人和妓女做愛,那樣她只會覺得他可鄙但是她不怕。因為妓女只意味著身體。她怕的就是那種心靈的東西,那種彼此的吸引深深地相愛。他們哪怕不做愛,但那心靈的東西就足以致命就足以殺死她了。她害怕在未來的日子裡,她儘管能繼續享有男人的身體,但他心裡裝著的,卻全都是小希。他是帶著對小希的愛,把他的激情敷衍給她的。那是她受不了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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