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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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的引導下,女人得知自己確實是應當去看望小希的。無論如何她應當去,哪怕是出於禮節。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小希的眼淚。但總之她也流淚了,並擁抱了小希,她想她的男人在第一次來到小希家時一定也是這樣做的。那種用身體的接觸所表現的慰藉。女人也是這樣表現了她的同情和慰問。她想如果沒有她丈夫和小希的這一層親密的關係,她可能會真的同情這個悲傷的女人,並喜歡她。但是她也知道,無論她怎樣表現著她的友愛,小希都不會真正把她當朋友的。在本質上她們是不共戴天的,因為小希的朋友只是她的丈夫,如果小希對她好,也是為了對她的丈夫好,何況,平時她和這個丈夫的朋友接觸得很少。是他們每天在一起。漫長的白天。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沒有小希多。這也是現實。 女人暫時聽之任之了丈夫對小希的牽腸掛肚。女人知道在小希的悲哀期中,丈夫是離不開那個可憐的女人的。但是女人不知道小希的悲哀期為什麼會那麼漫長。因為男人總是去看望小希。甚至每天都去。甚至一天去很多次,並且總是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而事實上那理由就是丈夫的心。他是那麼牽掛著小希家中的每一件事情。而他對別人家中的這類事情從沒有這樣關心過,甚至對女人家中的事情,也不曾如此盡心竭力。所以女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每一次男人對她說起小希,她都有種說不出的不快活。但是她忍耐著。她的心裡也一直很矛盾。她想悲哀中的小希肯定是應當得到安慰和同情的。小希也許沒有錯,而不能原諒的,是她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每天都要去探望小希,就如同她永遠不會知道她自己的男人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 但是女人還是拼命克制著自己,儘量不對男人發火。然而忍耐終有限度,因為男人後來竟然接連著午夜才回來,理由是小希家在遺產的問題上發生了糾紛,他不得不出面調解。當然他是站在小希的一方的,他要在調解中為小希爭取到最大的利益,他覺得這是他必須做的,作為男人他責無旁貸。 誰的男人? 一開始男人對妻子說起這些的時候毫無戒心。他是把妻子當作了朋友,甚至一般的同事,他沒有那麼敏感,所以,他根本就無從顧忌妻子心中的那種莫名的惱怒。 是的,你應該幫助小希。女人說。 是的,小希是個弱女人,身邊又沒有男人,你當然該竭盡全力。女人又說。 是的,那是你的責任。女人接著說。 是的…… 女人終於勃然大怒。至少是在心裡。她不知道男人是怎麼了。嘴裡說的心裡想的全都是小希家裡的事。特別是當男人知道他將會去外地出差幾天之後,臨行前的每一天他幾乎都是在小希家度過的。甚至夜晚。女人想,他怎麼就不能控制自己呢?他為什麼要每天和那個女人在一起?為什麼哪怕一天也熬不住呢? 女人記得男人在臨走前的那個下午打來電話。他說機票已經買好,他將乘坐晚間的航班。他要妻子迅速為他準備好衣物皮箱,他一會兒就會派人來取。 不是晚上的航班嗎? 是。 那幹嗎不從家裡走? 可能還有些別的事。 什麼事?又是小希家的事? 算了,我正忙著,一會兒再說。也許我會讓秘書去。 你到底要幹什麼?你愛叫誰就叫誰來吧。我不管。我不在家。我要去畫廊。 女人放下了電話。後來鈴聲響起,女人也不去接。當然女人也沒有去畫廊,她只是對那幅擱置在頂樓畫室中的那幅只完成了一半的畫作又重新充滿了熱情。她想一定是他和小希又約好了。一定是他們在他走前要做愛。於是女人在調色板上調出了那種非常濃烈的色彩。 男人其實知道妻子在家的。他也知道臨走前他必得做點什麼,才能保證這個家依然是平穩的。於是他找到在頂樓畫畫的妻子。強行把她帶到臥室。他問她我走後你會想我嗎?然後他就要了自己的女人。 這一次男人做得很溫柔。因為他覺得他是在補救什麼。他千方百計地讓床上的女人舒服。他問她為什麼又去糾纏那幅畫。你不覺得那些全是假的嗎?都是想像出來的,而只有我現在給你的才是真實的。告訴我你快活嗎?哪個男人能讓你這麼快活?記住這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會永生永世地給你,答應我等著我回來。別做傻事。惟有我們在一起才是真正幸福的…… 男人給予女人。拼命地給予。竭盡全力地。竭盡全力使男人精疲力竭。 女人說我還想要。我想要死你讓你再不能給別人。 男人說你幹嗎這麼狠狠地?我死了你又怎麼辦呢? 男人這樣做著。他以為這樣就安撫了女人。在那段時間裡男人很累。因為他知道他只有更多地給予自己的女人,才能更大限度地去幫助小希。這就是男人的選擇。他只有以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為代價,才能在兩個女人之間找到平衡。然而他不知道妻子的這種滿足在某種意義上是對他更大的威脅,因為女人太迷戀這份滿足了,所以她更不能允許小希來分享她的男人。 從床上起來的女人欣然為丈夫準備行裝。因為她必得報答剛剛丈夫對她體貼入微的照料。 然後他們告別。很溫馨的那一種。他們擁抱親吻。就像最美滿的夫妻。男人離開後要去辦公室。在那裡主持一個簡短的會議。然後男人就會趕赴機場。男人答應妻子只要飛機落地,就會立刻給家裡打電話。 也許是因為女人太滿足也太幸福了,她愛她的丈夫以至於她都等不到丈夫在另一個城市落地後再和他講話。女人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打到了丈夫的辦公室,她只是想告訴他,她是那麼愛他,剛才太好了,她等著他回來,再和他上床…… 然而就是這個充滿了愛意的電話毀了一切。因為秘書說,她的丈夫已經走了。 那麼早?女人問。不是晚間的飛機嗎? 可能還有別的什麼事吧。秘書閃爍其辭。但是他確實不知道男人還會去哪兒。 女人放下電話。她立刻怒火中燒。她知道丈夫去了哪兒,根本就用不著秘書為他遮遮掩掩。於是她試著撥打丈夫的手機。打了很多次,都是個溫柔的電話錄音說,對不起,您所撥叫的電話已關機!媽的,女人扔掉了電話。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亂撞。 女人再三考慮。前思後想之後才下決心把電話打到了小希家。這甚至是女人破釜沉舟的一種舉動。她想她已經無所謂了,困獸猶鬥。一不做,二不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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