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女人說我知道她遇到了不幸,我也知道她很悲傷,否則你幹嗎熬更守夜地陪著她,我又幹嗎獨自在家點燈熬油地等著你?我知道這全是因為她遇到了不幸。我只是希望這不幸不要殃及我們。真的我已經感覺到那種危機了。我一夜都在想,這可能就是上天給予你們的一個機會。你不要放下電話,讓我把話說完。是的你並沒有對我承諾我們永不分離。而且承諾了又能怎樣呢?當今撕毀合同而又無需受罰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想到了分手,也想到了分手將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損傷。我知道分手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將是致命的,也都會使我們失去很多。所以分手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到頭來,我們會兩敗俱傷,傷痕累累。

  那就不分手。男人敷衍著說。他又說,如果沒有什麼事,我要放電話了,還要準備會議的發言。

  可是,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談什麼?我們不就是過日子嗎?

  可是你已經有了這一次夜不歸家。過去從來沒有過的。如此開了先例,我不知道今後我要面對的會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你不要胡思亂想。今後不會怎樣的。

  我是想知道你和小希究竟有什麼打算,這樣我也能儘早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

  男人掛斷了電話。他不想聽妻子在那裡胡攪蠻纏。但是同時他也深深感到,攪在兩個女人中間的滋味確實不好受。

  電話鈴不斷響起。

  男人知道是妻子,但是他不想聽妻子說話。所以他乾脆不接。但是這樣久了,他又怕小希那邊會有什麼事急需他去幫忙。於是他只好又接了那個契而不舍的電話。果然還是妻子,在那裡喋喋不休,像一個怨婦。她說你不能對我這樣。不要逼我。我就是要知道你們是怎樣安排的。

  我們能有什麼安排?就是現在的樣子。

  妻子說,可我最怕的就是你們現在的樣子。我寧可和你分手。我受不了你這樣繼續和我生活在一起,心裡卻總是想著她……

  這一次男人徹底掛斷了電話。他決不想再聽妻子說半句話了,甚至不再能忍受聽到她的聲音。他煩惱是因為他做不出一個選擇。他想他是留戀他和妻子的這個家的,他不能想像失去這個家的生活會是怎樣的;但同時,他又確實喜歡小希,他的心裡總是放不下她,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和小希在一起。

  女人繼續不停地給丈夫打電話。上班以後,就是丈夫的秘書在回答她了,說公司裡正在開董事會。

  後來女人才接到了丈夫的電話。男人和顏悅色,說一下班就回家。女人問,那小希呢?男人說公司裡有人在陪她。但是男人沒有說,事實上他剛剛從小希家回來,是和董事會的所有成員一道去看望她的,畢竟小希也是公司一個部門非常盡職盡責的主管。

  男人果然很早回到了家。

  男人回家時看見妻子正赤身裸體地在她的畫室中畫畫。那本來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房間。在高層住宅的最頂層,所以他們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愛,也沒有人能看到他們。他們仿佛在雲中。

  女人正在畫的是一個男人正在進入一個女人。黑色的背景。男人和女人都是裸體。有點誇張的姿態。色彩很強烈。

  男人走進畫室。女人並沒有轉身。男人說是我們?女人說,裸體的男人是你。因為我只熟悉你的身體。但女人不知道是誰。更肥碩的。你喜歡的那種類型。

  你又胡說八道。那就是你,否則你幹嗎光著?

  為了等你。有人想要這幅畫。「新知畫廊」。五千美金。

  那麼值錢?

  因為那是我畫的。因為是我,你明白嗎?

  男人當然聽得出女人那極富挑戰意味的優越感。當然他也知道妻子確實是一個優秀的畫家,而他可能就是因為她的畫而愛上她的。但是後來他覺得他們太熟悉了。因熟悉而麻木,以至於他已經不能客觀地去評價她的作品,而只注意她與他生活中的那些令他厭煩的細枝末節了。

  他說是我們。只能是我們。

  你也太自信了吧。是為了宣洩。我怎麼能用我自己宣洩呢?

  那你就更加變態了。來吧,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然後男人就飛快地脫光了自己。在他們之間是不需要任何過渡,也無需遮遮掩掩的。他們那麼相互瞭解。包括瞭解對方的身體和欲望的方式。男人也不知道他當時的心情是什麼。或者因為妻子的裸體,或者是因為那幅裸體的畫,也或者還因為「新知畫廊」的那五千美金。總之裸體的丈夫抱住了裸體的妻子。他向前攻擊著她,直到把她壓倒在地毯上。他們躺下來的時候,天空剛好是最美的斜陽。當初就是為這最美的斜陽他們才決定買下這套高層的頂樓公寓的。

  男人說我就是想要你。只想要你。而女人奮力掙扎著。她說你不要碰我。更不能進去。我嫌你髒。你是從那個停電的夜晚回來的。我一點也不瞭解你們,我不知道你們在那裡都做了些什麼。我看不見。停電了。夜晚太黑了。你必須去洗。不,不要。你要幹什麼?

  女人奮力躲閃著。但是她被男人壓著。她的手被男人壓住,雙腿被男人強力分開。女人喊叫著。她說不,太疼了。我不想。你聽到沒有你不要強迫我……

  男人用他的嘴堵截了女人的喊叫。慢慢地他就讓那喊叫變成了呻吟。他說別掙扎了。沒有用的。什麼事也沒有。你我將繼續彼此擁有。太好了。你真是太好了。別說話。別……

  然後在斜陽消失的時候他們重歸於好。女人躺在男人的胸前,用手指在男人的胸膛上來回劃著。她問他,你好嗎?為什麼我們總是用這種方法來解決問題呢?

  男人緊摟住女人。說,別說話。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女人似乎能夠面對未來的日子了。僅僅是因為一次斜陽下的性交。這便成為了他們講和的方式。就如同是某種許諾。接下來的生活是平和有序的。女人的那幅裸體畫作竟然也因為缺乏熱情和痛苦而暫時擱淺。女人甚至接受了男人常去看望小希的現實,而就在斜陽下做愛的第二天,女人竟然還和男人一道去看望了悲傷中的小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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