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什麼變化?她的母親死了……

  是的正因為她的母親死了,便不再有障礙。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這是兩回事。男人說,小希是朋友,朋友家出了事,難道不該去看一看嗎?

  我是在問你今後和我的關係。

  和你又能有什麼,你是妻子,而小希是同事,是我們的朋友……

  也是個讓你喜歡的女人。

  男人不戀戰。因為他真的太想見到小希了,特別是在這種悲傷的時刻。

  於是那一次爭吵以男人的抽身逃跑而匆匆結束。女人被留在家中。一個人。想像著男人是怎樣走進了小希的家,又是怎樣把前來為他開門的小希緊緊抱在懷中……當然也可能當著眾人他們不能有過分親昵的舉動,但是男人的目光已經親吻了小希,那就足夠了。

  接下來便是女人留在家中等男人。從午後,到午夜。男人卻一直沒有回來,這也是女人所料到的。女人把電話打過去,男人的回答也是女人料到的。有那麼多善後的事宜等著男人去料理,他怎麼能輕易就回來呢?女人在電話中沉默不語。沉默不語就是許諾,男人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夜不歸宿了。又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女人能說什麼。讓他快回來?女人說了,就是女人不近人情,這就是女人目前充當的角色。她必須允許男人和小希在一起。而在這樣的時刻,也好像他們無論怎樣地親近都是合乎情理的。不合理的只是女人。這就是女人不得不面對無奈。

  女人躺在床上等男人。後來她想她不是在等男人,而是她自己睡不著。她想著白天的爭吵。爭吵中最深的印象是,男人第一次提出了小希是朋友,而過去男人僅僅說小希是同事。那麼朋友又意味了什麼呢?她和他不也是朋友嗎?是朋友是不是上床就更順理成章些?是朋友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彼此相愛?那麼從此被丟在空房和空床上的,是不是就不是小希而是她了?

  這樣直到清晨。在睜著眼睛熬過了整整一夜之後,男人竟還沒有回來。

  男人一刻不回家,女人就一刻不能睡。在漫長的夜晚。空落和寂靜。女人睡不著,就只能是滿腦子胡思亂想。而且那她想像的那些讓她瘋狂。那種帶著殘酷詩意的瘋狂。她想這就是很多像她這種年齡並且做了很多年妻子的女人的處境。那是她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她想這時候前來弔唁的人們已經紛紛離去。最後只剩下了男人和小希。在這樣的時刻,男人當然不能丟下小希,何況小希亡逝的母親就停在家中。亮著的長明燈。而燈一旦熄滅,就將是漆黑一片。如果留下小希一人,男人一定會怕她會更加悲傷。男人知道小希對母親的感情。她是那麼深愛著母親,特別是這些年母女相依為伴的清苦時光。於是小希流著淚坐在母親的屍體前。她不停地用手去撫摸母親的臉,並為母親梳理那花白而稀疏的頭髮。

  然後男人走進來。他說人們都走了。他又說,我不會走的。於是他們來到了小希的臥室。小希依然流淚。男人為她擦淚。然後男人就擁抱了小希,並親吻著她的披散的頭髮。而死去的母親就在隔壁。她終於再不能阻止女兒去愛一個有婦之夫了。

  這樣的時刻,只有一個人可以給小希以撫慰,那就是男人。

  這樣他們在一起。他們終於可以安安靜靜地在一起了。一開始是那種很合乎情理的也是很純潔的擁抱,擁抱的唯一目的是為了小希不要悲傷。然而,男人的安慰反而使小希更悲傷,而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心愛的女人的眼淚。所以他不停地用手去抹小希的眼淚。後來他乾脆去親吻那些冰涼的悲傷。後來小希的身體在他的親吻中顫慄,那顫慄慢慢地就不僅是抽泣,而是種欲望了。那當然是小希夢寐以求的。後來小希終於伸出雙臂抱緊了男人。讓愛欲和悲傷一道強烈地交混在她的心中。後來欲望就佔據了小希的整個身心,當她急切地尋找著男人的嘴唇時,她竟然已經忘記了母親就停放在牆壁的那一面。

  接吻使欲望接近著高潮。那是盼望已久的一種真正的自由的狀態。男人向妻子請了假,而小希也不再有人阻擋。還是母親成全了女兒,因為唯有她的死亡,才能造就今天的這一切。於是悲傷滋潤了愛情。他們就那樣長時間地擁抱著親吻著。那麼強烈的身體的欲望。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甚至很久不能單獨在一起。他們彼此渴望著對方。對方的身體和對方的心。那是因為不能隨心所欲地得到而更加強烈的一種激情。男人開始撫摸小希的肌膚,親吻,那豐腴而溫暖的,而小希也已經把她的手伸進了男人的褲子……

  但是突然地,一片黑暗。

  那是種命定。為母親而長明的燈滅了。

  多麼可怕。這是警示。是母親不肯放棄的最後的管束女兒的權力。

  小希害怕極了。她說為什麼母親的燈滅了?我們做了什麼?是報應嗎?或者是母親還活著?

  小希跑回母親身邊。她哭著說,媽媽我來了。我什麼也沒做。我只是太孤單了,我……你能原諒我嗎?你不是也希望我能幸福嗎?

  男人獨自站在那個陌生的房間裡。等著月光慢慢地流瀉進來,照亮黑暗。男人還要等的,是他那勃起的欲望慢慢地平息下來。也需要時間,而在那個時間裡,他系好了被小希解開的所有襯衣的紐扣,拉上褲子的拉鎖,把襯衣裝進褲子,最後扣上皮帶。

  就這樣欲望被遏止了。男人不知道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很好。只是有些令人沮喪。但是男人理解小希。後來天快亮的時候,他離開了小希的家。

  清晨女人接到了丈夫的電話。男人仿佛是為了表白什麼,他上來就說,我在辦公室。

  辦公室?那麼早?幹嗎不回家?

  今天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我必須提前準備。你怎麼樣?還好嗎?

  小希怎樣?女人跳過了男人對她假惺惺的關切。

  當然她很難過。你知道她非常愛她的母親。很多年一直是她們母女生活在一起,相依為命的那種感情。所以當母親離去,她的傷心是可想而知的,她一直在哭,她……

  夜裡是不是突然停電了?妻子問。

  停電?男人一時語塞。不知道他該怎樣回答。

  是的,突然停電了。我就點著蠟燭等你,可你一直沒有回來。停電時你們在幹嗎?

  什麼我們在幹嗎?男人突然火了。他莫名其妙地在電話裡喊叫了起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停電?停電我們又能怎樣?屋子裡那麼多人。守著。而且小希那麼傷心,你不要話中帶刺好不好,人家小希遇到了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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