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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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因恐懼她便又摟緊了丈夫。抱緊他。親吻他的寬闊的胸膛。然後說,我害怕。怕失去你。 你都是些什麼亂七八槽的想法?男人很煩躁。 真的。別離開我。這一切都是我們共同的。你不會不在意吧?連女人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她也許真的害怕會失去什麼。在她的深層的恐懼中,甚至包含著她對小希的懼怕。 男人重新抱緊了女人。 他知道女人的身體和欲望被無辜中止在了那種巔峰的狀態中。所以他將持續。幫助女人完成。儘管那時候他已經心不在焉。 女人說,不。她想她已經不能做那些了。 但是男人要她。 女人在那一刻和男人的想法一定是不同的。但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小希母親的逝去將使小希成為一個徹底自由的女人。於是女人覺得男人沒有對小希家的不幸表現出太多的悲傷,甚至有一種好像期盼已久的解脫感。女人不知道很多年來,小希的母親是不是一直在阻擋著他。女人更不知道,此刻在男人意識的深處,是不是有種如願以償的歡欣。他終於可以毫無障礙地和小希在一起了。他們從此可以隨心所欲。 男人或許真是懷了某種慶倖和解脫在拚力撞擊著他身下的女人的。他或者很快樂,但是女人不快樂,她說行了,你走吧,她在等你。 誰,誰在等?男人竟然假裝到如此地步。 不是小希在等你嗎?在這一刻,她是多麼希望你能在她身邊。畢竟那是個慘痛的事情,難道你一點兒不覺得悲傷嗎? 但是男人繼續要女人。儘管她不停地說著不,不要,但男人就是不肯停止。在這樣的時刻,他強迫他的女人和他一道慶祝他未來的隨心所欲。但是女人真的不快樂。她只是欲罷不能罷了。當一切完成,她無法描述自己的那種被強姦的感覺。總之她非常難受,甚至絕望。她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她似乎是在幫助男人完成什麼。她還似乎是在替代著別的什麼女人。她知道從一刻起,她將失去。那些她本來已經擁有的。 她躺在那裡。衛生間裡傳來那種年深日久的熟悉的水聲。紅色的窗簾擋不住午後燦爛的陽光。陽光便也成為了紅色。在他們的臥室中燃燒起欲望。 女人躺在那裡。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她知道男人洗過之後,就要道貌岸然地到小希家去了。那是天經地義的。無可指責的。但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男人在得知了那一切後,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滿足女人的欲望呢?他不是已經心急如焚了嗎?他不是已經恨不能立刻就趕到小希的身邊嗎? 於是女人努力為男人想出了很多的理由。她想或者男人想滿她;或者男人想安撫她;或者男人想證明他對她的愛;但也或者男人只是想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來掩飾他內心的難抑的喜悅…… 男人穿戴整齊。他們默默無語。好像箭在弦上。他們都知道過一會兒,男人就要離開家去看那個被噩耗襲擊後正熱切盼望著他的小希了。 女人看著男人。她想也許這就是生活的轉機。從此男人就要離開這個家了。這個他們共同建立的家。永遠的離開。儘管就在剛才,男人還在她的身體上信誓旦旦,保證他永遠不會離開。他是那麼匆忙地做著那一切。他可能覺得惟有做完那一切才能離開,也才是人道的。當然可能那也是他的一種心願,或者責任。但女人知道分別已經是遲早的了。既然小希的母親已經長離人世。 女人也開始從床上起來。她為男人找出適合喪事的衣服。男人已經開始焦慮。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那是女人看得出來的,他甚至等不及女人在衣櫃中慢慢地尋找。他的神情在告訴女人,我已經做完了我該做的,你為什麼就不能快一點? 女人想那是任何女人都能感覺得到的一種近乎瘋狂而又被竭力抑制的急切。 男人敞開胸懷是準備著擁抱另一個女人的。他還準備好了去接受她的眼淚,並且將徹夜陪伴她,直到天明。然後日復一日,不再回家。 女人記得爭吵是在最後一刻突然暴發的。怨忿已鬱積了很久,甚至多年,而那個不幸的電話,其實不過是一個導火索。 爭吵是必然的。也是遲早的。這一點他們都知道。在女人,這是她內心極度恐慌的總暴發,因為她知道僅僅是一個非常的事件,就能將她的丈夫和小希從此捆綁在一起。然後那個事件到來了。那同時又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悲痛中的女人需要男人撫慰,而男人也需要在這樣的時刻表現大丈夫氣慨。所以女人在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就知道她已經失去自己的丈夫了。而在男人,則是因為他太瞭解自己的女人了,他不僅瞭解她,還那麼深刻地瞭解著他自己。他太清楚自己在這一刻這麼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做什麼了。他是那麼期盼著快點見到小希。甚至期盼著能把悲傷的小希攬在懷中,讓她在他的胸前盡情地哭泣。他會最大限度地陪著她,幫助她料理好所有母親的喪事。 男人便是懷了這樣的心境準備落荒而逃的。他確實已經不能忍受妻子的慢條斯理了。他試著女人拿給他的各種各樣的襯衣。他覺得她簡直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但是他始終強忍著心頭的憤怒,他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和女人爭吵。 總之,箭在弦上。崩緊著。無論對誰,都將是一觸即發。 女人看不得男人的急切,而男人對女人的忍受程度也已經到了極限。他們只是不知道首先發難的那個人會是誰。 女人不是一上來就以暴發的態勢與男人爭吵的。通常,她要發作的時候,總是先用溫和的語調質詢男人,這次也是如此。當她看著男人已經穿戴停當,整裝待發的時候,她突然問,你還愛我嗎?真的能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聽上去是那麼普通的甚至是充滿了愛意的問話,卻讓那個本來已經準備好出門的男人一屁股坐在了沙發裡。 他看著女人。他知道女人的話語儘管溫柔,但那已經是暴風雨的前兆。他太瞭解女人了,他知道這就是宣戰書,是那場即將到來的戰爭的溫柔序曲,他甚至已經看到了那刀光劍影。於是他的思維立刻進入了臨戰狀態,他已經不能正常回答女人的問話了,他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女人便也暴跳如雷。她說,你難道就不能回答愛還是不愛嗎?我的問話有什麼錯嗎? 是的,沒有錯。男人說,我愛你,行了吧? 行了吧?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們之間關係的?總是行了吧,你可以說不愛。並沒人強迫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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