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女人說,這不是道歉的問題,而是盡頭,我們完了。

  男人看著妻子。他覺得這個女人就是在她冷漠的時候殘酷的時候也是這麼美。他拿她沒有辦法,於是他只好轉而對女人的朋友說,幫幫忙,你們先出去,就一會兒,哪怕半個小時,我就會把她接走。

  妻子說,你不能這樣,這不是你家。

  朋友說,我的家也是她的家。她願意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樓上是她的天地。她可以有畫室,還可以有會客廳……

  求你們了,行嗎?讓我們單獨談談。

  我們可以到外面去談,女人說。

  不!男人狂吼著,就在這裡。

  最終朋友帶著全家離開。朋友一家的腳步聲還在樓梯上響著,男人便開始撕扯女人的外衣。女人拒絕著。往後退。她說不,不能這麼輕易。我們的事還沒有完……男人緊緊抱住了女人。他的手在女人的身上到處撫摸著。他說我太想你了我離不開你,哦,這一切……

  不,你不能這樣。那麼小希呢?

  什麼小希?只有你,給我,你的舌頭……

  男人奮力搓揉著女人。女人不再掙扎。她周身赤裸地背靠在朋友家雪白的牆壁上。她已經沒有退路。男人就在她的胸前。那由乳房向外擴張的欲望。那是她的男人。他的頭髮和他的嘴給予她的衝動。她怎麼能拒絕?

  慢慢地女人抬起了手臂。她抱緊了她的丈夫。很多年來她是那麼愛他。每個清晨醒來的時候她都害怕失去他。他就那樣用欲望攻擊著她。他把她抱起。是的她是那麼需要他。她怎麼能不需要他呢?她在呻吟中回答他,我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便是在那雪白的牆壁前,他們完成了那次和解。那是一次很昂貴的和解,站著完成的一切,和往返的飛機票。

  女人說我還想要。

  男人說,那麼回家,每天都給你。

  於是不曾有片刻休息,女人轉身就上樓收拾她的衣物。他們甚至沒有等朋友回來就離開了朋友的家。一路上女人是幸福的,因為她的身體裡充滿了男人的液體。

  他們當天趕乘最晚的航班回到了家。儘管到家時已經是午夜,但那畢競是他們自己的家。在他們自己的家中,他們可以自由做愛。

  原來和解是如此輕易。只需丈夫飛到朋友的家,並且讓他們單獨在一起五分鐘。僅僅是五分鐘。充滿了激情的。他們原本期盼著回到家後能繼續持續高潮,但不知為什麼,卻激情不再。

  也許是因為家的感覺太熟悉以至於讓他們麻木了。他們在熟悉的所有角落走來走去。然後就睡了。丈夫依然背對著女人,他說他太累了。一天中往返於兩個遙遠的城市之間,而且,明早他還要上班。

  於是女人落寞。醒著而落寞。這熟悉的環境讓她憤怒。她想男人明天反正又要見到小希。然而她呢?

  窗外是星空。

  女人想,結婚可能是她此生做出的對自己最不負責的選擇了。婚姻使她麻木,但又沒有勇氣擺脫。結果動不動提到離婚反而成為了兒戲,這些也令她厭倦。

  然而她卻在乎小希,這又讓她難以解釋,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說明她可能也還在乎他們的婚姻。

  她記得那是週末某一天的一個燦爛的午後。在那樣的時刻她和丈夫通常在床上。那是他們喜歡的一種習慣,在午後做愛。白天。有陽光流泄。又被窗簾遮擋著。那種被遮擋的情調。

  電話鈴是突然響起的。那一刻他們正緊緊地纏繞在一起。怎麼竟忘了拔掉電話?於是他們不得不停止了那繾綣柔情的動作。電話鈴不停地響。仿佛一定要找到要找的那個人。他?或者她?

  女人拿起了電話。她在拿起電話之後,依然任男人繼續熱烈地撫摸著她……

  一個女人的聲音。不知道是誰。但那個女人所執著要找的,是男人,於是妻子把電話交給了丈夫。

  妻子並不知道那個電話有多可怕。在那一刻,女人正在慢慢步入著她欲望的高峰。他們赤裸地纏繞在一起。他們正在盡情享受著那一刻的歡樂。但是男人已經心慌意亂。女人在男人的臉上看出了事情的嚴重。

  是小希。男人說。

  小希怎麼啦?

  她母親突然死了。就在家中。

  女人長出一口氣,說,我以為小希怎麼了。

  你不知道她的母親對她來說意味了什麼。

  你要去嗎?

  男人說,恐怕是要去的。琳琳要我去。

  琳琳是誰?

  小希的朋友。

  小希的朋友你也認識?

  她常來我們辦公室找小希。

  女人無言以對。她鬆開了男人。覺得有些失落。你走吧。然後她看著窗簾外面的那個陽光明媚的春天的午後。她想她已經記不清他們曾多少次經歷這樣的午後了。但那個突然的而且是不詳的電話使他們高潮頓失。他們已經不能再一道步入天堂。女人的欲望轉瞬之間便不知被丟失在了什麼地方。女人很沮喪。但是她又莫名其妙地覺得很害怕。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那恐懼是女人自己也說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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