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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不不不,你說得不對,或者不完全對,我就算個失敗者可我並不來自底層,來自底層的是那個楊,他才是你隨時都該警惕的人。你太單純了,你難道看不出楊是個只會靠著你們女人發財的人嗎?比如說他先是靠上了覃,覃也上鉤了。可當覃不想再幹了的時候,他又靠上了你。可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難道不清楚嗎?其實他骨子裡是輕視你、看不起你的。他也明明知道你在和小S·森睡覺,知道你在某種意義上是屬￿小S·森的,可他還是靠上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不願意放棄你這個傻瓜。

  我懂了,只有你才把一切想得比你自己還要壞。我不管楊是不是靠女人發財,他有才華,我就用他。覃也是因為他的才華用他的。這是我們女人的方式,而坐在總經理位子上的,恰恰又是我們女人。如果沒有楊的幫助,公司的業務會開展不下去的,而我早晚有一天會被你取而代之。無論是在「四季」,還是在「大太陽」,你總是費盡心機地想擁有實權,而到頭來你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總是令你很尷尬。所以你不希望我成功。你恨楊也是因為他幫助了我,他讓我在這個總經理的位子上越坐越穩。現在你已經插不進手來,公司已經徹徹底底地控制在我手裡。如果我願意,我就能把你擠出這個公司。這簡直輕而易舉,易如反掌,只需一個電話打到香港就成了。你不會忘記,咱們公司最大的股東是小S·森吧。

  所以,蕭小陽冷笑一聲,我不作為疼愛你的哥哥,而是作為局外者想提醒你的是,正因為最大的股東是小S·森,你的肉體的轉移才是可怕的。你不是因為奉獻了青春的身體才換來了小S·森的投資嗎?多麼高尚的獻身精神。可一旦他發現不再能得到這身體,或者發現這身體不單單是屬￿他一個人的了,他還會傻裡吧嘰的為你和你的楊投資嗎?

  笑話!萍萍也誇張地冷笑一聲。小S·森最重要的目標是賺錢,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他會比你豁達和聰明得多。目前「大太陽」的利潤很大,無論是服裝設計還是服裝生產都已在海內外打開了銷路。小S·森怎麼可熊熊能像你這般短視,只為了一個女人的身體就放棄掉賺錢的機會呢?你整個一個小兒科,還自鳴得意。

  萍萍你是不是能把口氣放得溫和一點兒,我畢竟是你哥哥,我從小就很疼愛你,而且,我恐怕走遍天涯海角也再找不到一個心上人了。當然,可以不再提那些令人心碎的舊事。但不提也要有個條件,讓我說說嗎?那我就厚顏無恥地說啦,我又想成立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並已經看中了幾塊地皮。現在炒房地產絕對看好。我想,這同樣也是個能使小S·森發財的機會。怎麼樣,願意幫助我爭取一下嗎?

  怎麼爭取?

  當然還是老辦法,和他睡覺,別讓他知道你和楊的事。

  你這個混蛋!萍萍憤怒地站了起來。交易,交易,你他媽就會拿我做交易,你有什麼權力?要想爭取你自己去,我已經為你做得夠多了,你還要怎樣?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恥呢?

  別發小姐脾氣嘛,我會給你好處的。蕭小陽狡詐地笑著說,我們可以分成,三七怎麼樣?你不過就是睡幾次覺嘛!

  做你的夢去吧,你給我滾出去,我要辦公了。你滾還是不滾,我要喊人啦!

  喊誰?楊嗎?當然我知道他就在隔壁。他對你來說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但是蕭萍萍,我請你聽著,我要辦那個房地產公司,你明白了嗎?你如果不想讓你的楊,我知道你是愛上他了,你如果不想讓他知道你我曾經發生過的浪漫故事,你就趁早乖乖地收起你大小姐的這一套。總經理是我給你的,我也可以收回,相信你是清楚我毀滅他人的能力的,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和楊撕成碎片的,你可不要一意孤行。我已經和香港通了電話,咱們的董事長明天下午就飛過來。你是不是很討厭他來呀?我給你一天半準備的時間,希望你能洗得乾乾淨淨跟著我到飛機場去接他。然後咱們共進晚餐,否則……

  否則怎麼樣?

  否則將是你和你的楊同歸於盡。

  你……

  萍萍終於抬起了手,並狠狠地抽了蕭小陽一耳光。她哭著跑出了辦公室,跑出了瑟堡。她覺得無路可走。絕望。而蕭小陽就像魔鬼的影子,每分每秒地糾纏著她。

  萍萍在大街上亂走。她的頭髮也走得很亂。她不停地流淚。她穿越各種街道和商店,她發瘋地用信用卡在金店裡不加選擇就買了一枚標價九千五百元的鑽石戒指。她當場戴上。天黑了,她希望她能被人搶劫,被人碎屍萬段。她想看那些男人挑逗的神情。她害怕楊知道她亂倫的往事。她也知道蕭小陽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那種混蛋,與其毀了她對楊的愛還真不如就毀了她自己。或者,那另一條路……

  萍萍在夜晚十點的時候,來到了楊的公寓。她決心把所有的一切,那不被人知曉的全部苦痛都和盤托給楊。她不願因此而再被蕭小陽控制了,哪怕楊不理解哪怕楊從此離開她。

  可是楊不在。

  公寓的門鎖著。

  萍萍坐在楊公寓門口的樓梯上,她想坐在那兒等著楊回來。金光閃閃的鑽石戒指照耀著她。她回想著使自己感到羞辱的往事,發現唯有同楊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希望自己能有一段清白的歷史,能有個乾乾淨淨的沒被人碰過的身子。幾個月來,楊幫助她,主動承擔起公司裡的一切。《大太陽》的創刊號就要出版,以「四季」命名的時裝表演隊也已初具規模。他們共同奮鬥,朝夕相處,不願意他人來破壞他們默契的合作。但是,蕭小陽回來了,他又叫來了小S·森。此時此刻,這是萍萍最不願見到的兩個令她感到羞辱的男人。但是他們還是來了,來分開她和楊。

  午夜一點,楊竟依然沒有回家。

  萍萍終於離開了那裡。楊的夜不歸宿使萍萍無比沮喪。她不知道楊在哪兒。她為不知道楊在哪兒而發瘋。她在最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知在哪兒。

  萍萍回到了瑟堡。

  她想什麼狗屁的愛情,這純粹是人們編造出來的無稽之談。

  萍萍剛進門就聽到了電話的鈴聲。她抓起電話,但立刻又放掉了,因為她聽出來那是蕭小陽的聲音。很快電話鈴又響了,萍萍一抓起來就對著電話筒大罵:你這個混蛋,你還要幹什麼?

  萍萍,怎麼回事?

  楊?楊是你嗎?你在哪兒?

  在家。

  可我一直在等你。

  一晚上一直和那個《女人報》的女主編周旋。她請我吃完飯又請我進KTV。她已經答應了要整版報道我們的刊物和公司,還說要專門採訪你。

  你弄錯了吧。她是對你感興趣。一晚上加大半夜,就說了這麼幾句話?

  萍萍你是怎麼啦?這全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算了吧。我拒絕採訪。要採訪,採訪你好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如果沒什麼別的需要彙報,我放下電話了,我要睡了。

  萍萍說完即刻掛斷電話。

  她把那個金光問閃的鑽石戒指摘下來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她來回地走,然後她又重新拿起電話。電話是打到朗園的。她就知道來接電話的只能是蕭小陽。萍萍用一種悅耳而又十分冷酷的聲音對蕭小陽說,我同意到機場去接小S·森。哦,還有,我今天用九千五百塊錢買了一隻鑽石戒指。據說鑽石象徵貞節和純潔,有點可笑是吧。我不幸順手開了一張發票,就記在你的賬上吧。

  她沒想到她的改變是那麼輕易。

  沒有什麼純潔和貞節。全是無稽之談。她就是那個反復無常喜歡自己毀滅自己的人。沒有什麼不可摧毀的,也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費力建築起來的東西就是為了被推翻,萍萍認為是男人們不讓她做一個好女人。

  女人在慘烈的喊叫聲中生下了一個男嬰。女人因此在慘烈的疼痛中覺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幸福感。當她費力地抬起頭去看她的兒子時,她非常震驚,她以為是看到了S·森。S·森那樣的藍而幽暗的眼睛。

  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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