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朗園 | 上頁 下頁 | |
六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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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提琴手離開了朗園。因為他再不想聽蕭思罵下去了,因為他太瞭解蕭思了,他知道蕭思是在為宇建的不辭而別而氣憤,而苦痛。 大提琴手一走,蕭思就想方設法查到德國使館的電話號碼並把電話打了過去,但是使館的中文秘書拒絕同她談關於宇建的事情。她說她什麼都不清楚,並且拒絕透露宇建的任何消息。蕭思更加沮喪。她想知道宇建現在究竟身處何方。她不知道在鬧出了這樣的亂子以後,宇建是依然停留在大陸,還是已經到了那個馬克思的故鄉。他們會讓他實現那個人生的夙願嗎?蕭思的情緒很複雜。她不安、緊張、悲戚,同時又覺得字建這種兒戲般的選擇是在故意毀滅自己,故意製造這種生命中的波瀾和起伏。 他根本不管別人,不管別人的崇拜和愛,還有依靠。他依然是個根本就不可以依靠的人。你永遠猜不著他又會製造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壯舉來,永遠地叫人琢磨不透。蕭思突然覺得這一切夠了,真的夠了。宇建不是個正常的人,沒有健全的大腦,無法正常的思維。他們也許說得對,宇建其實不過就是個還沒有住進精神病院的瘋子罷了。 儘管蕭思的情感受到了傷害,但到了晚上她還是堅持著到瑟堡去彈琴。她是在又一次走進酒吧並一眼看到空空如也的吧台時,才真正意識到宇建確實是走了,在她的視野裡徹底消失了。儘管她在心裡無數次地罵著宇建是個瘋子是個不值得愛不值得崇拜的蠢貨她還是感到了心酸。她差一點兒又哭了。她趕緊走到鋼琴邊的黑影裡,打開琴蓋兒。 彈琴的滋味有點味同嚼蠟。 她看見領班帶來了一個非常年輕的男孩兒穿上宇建的制服戴上宇建的帽子站在吧台裡。蕭思想,這個可憐的男孩兒。但她並不知道,這個男孩兒為什麼會很可憐。 她低下頭,繼續彈她的琴。 顧客們不斷走進來。服務生迷人的微笑。一切如常。往事如煙。宇建在人們心中驚起的,只是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水花。 安全局再也沒有找過蕭思。蕭思反而覺得有點惶恐,不知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儘管生活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蕭思還是住在朗園裡。但她似乎已經不再那麼強烈要求同大提琴手離婚了,甚至偶爾也會跟著大提琴手回她自己的家裡去住。她覺得房間裡宮殿式的裝修以及那些金光閃閃的珠光寶氣其實也並不那麼令人反感,那不過是一種風格罷了。 蕭思幾乎絕口不提宇建。 他坑害了她,他令她難堪。 蕭思是在幾個月之後的一個晚上,在瑟堡酒吧彈琴的時候接到宇建的電話的。她一聽就是宇建的聲音,那聲音儘管顯得遙遠卻十分清晰。蕭思不禁一陣哆嗦。她害怕極了,以為撞見了鬼,幾乎扔了手裡的電話。她不知道宇建的電話是從哪兒打來的,也不知道宇建想說什麼做什麼。她本以為這個患神經病的男人已經死了。 蕭弘把剛剛收到的那封嵇林靜的長信拿給覃看。這是嵇林靜在布裡斯班收到法院寄給她的離婚判決書後寫來的。那信滿懷著憂傷。她說既然已離了婚,就可以說這些了,而只有說完了這些,新的生活才能開始。 嵇林靜說,弘我之所以下決心走,是因為我知道你的生活裡不可能沒有覃。自從我們走到一起,這苦惱就一直伴隨著我,而且越來越令我困擾。後來我知道這是無法擺脫的,因為永遠無法改變的一個現實是,覃是你的朋友,是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且心心相印的朋友。所以,無論你怎樣表現出對我的愛,甚至做出和我結婚的舉動以證明你決心同往日告別,但覃的影子永在,永遠飄浮在你我的生活中。所以我才想到了走。我不是心血來潮,我是認真想過的,我想或者換了一個環境,遠離覃,你我便也許能開始一個真正屬你我的新生活。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我為此而奮鬥、讀書、打工、獨自一人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掙扎。 而在你越來越少的信中,你總是強調你的事業在中國,甚至連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來澳洲探親的機會都決定放棄。而直到這時,我才真正地意識到,我們的緣分盡了,或者說本來就沒有緣分。而我選擇的了出國,只能是加速了我們婚姻的解體。我知道已經再不可能挽回了。提出離婚對我來說並不是件輕易的事。是出於無奈是出於不得已,也是出於對你的愛,我不知你是不是能理解。在最後做出這種選擇之前,我真的非常痛苦,甚至絕望。但我最終還是寄出了那份離婚的申請,甚至在你憤怒地打來電話責問我的時候,不願向你解釋。接到這份離婚判決,我儘管非常難過,儘管哭了很久但我還是有了一種解脫感。我覺得輕鬆了,不必再被那痛苦糾纏了。 這樣,儘管在表面上看,我和那些出了國就拋棄他們國內伴侶的人一樣忘恩負義,但我們離婚的實質不一樣,弘我是愛你的,離開你是因為我永遠不能真正地獲得你的愛。現在這樣很好。覃是個好人,我喜歡她,也希望你們能幸福的在一起別再受任何的干擾。弘你應當清楚,無論怎樣你是離不開她的。布裡斯班的日子很孤獨,有時候工作很累。這裡的天空很藍很高,心便也能慢慢地擴大。只是,我既不願同這裡爾虞我詐的中國人打交道,而又很難真正走進澳大利亞人生活的圈子裡,所以才總是形只影單,獨自面壁。有時候真想打道回府,回到熱鬧的中國人中,但想想那兒卻又是一片令我無比傷痛不堪回首的情感的廢墟。人總是在承受中。昨晚做夢,夢到了朗園,朗園在黃昏的暮色中一片輝煌…… 覃把嵇林靜的信輕輕地折起來。她扭轉頭看著蕭弘。她覺得她對此無話可說。 蕭弘坐在沙發裡。他抽著煙。他問覃,是這樣嗎?嵇林靜她說得對嗎?蕭弘的神情顯得憂鬱,他說,其實嵇林靜是對的,但有一點她沒猜對,那就是我也愛她。如果不是她主動提出離婚,我是不會和她離婚的,我也許會到布裡斯班去。我已經煩透了這種當經理的生活,這種每天戴著面具的表演真是沒意思極了。覃你不介意這些吧。我們從小就是朋友,我不願向你隱瞞任何什麼,連同我內心的感情。你知道嗎?我很惦著她,一直很惦著她。我總覺得她就像我頭上的一根飄走的頭髮,無論飄到哪兒,她都是我的頭髮,我心疼她。她在那個遙遠陌生的地方,一開始連語言都不通。她那麼消瘦柔弱,我在飛機場把她送走的時候,覺得簡直就是往火坑裡推她。 從此我沒有一天不惦念她。我覺得她就像是我的一個孩子或是妹妹,總之她是個親人,是個讓我牽掛的遠在天邊的親人。但我一直拖延著沒去看她。因為什麼?因為我把你當我自己,我不能離開你就像嵇林靜說的那樣,我真正愛的只有你。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讀到她的信時很難過。也許有一天她真正能找到一個愛她的男友,我的心裡才能好過些。 覃坐在那裡默默地聽。 她希望能聽到蕭弘的心裡話。她為了蕭弘的坦誠而感謝他。她還知道儘管她為了等待蕭弘而歷盡磨難,但此刻最最痛苦的還是大洋那邊的嵇林靜。覃想因此她要寬容。要允許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去惦念他的前妻,允許她未來的丈夫繼續同他的前妻做朋友。而這,需要她一份女人的博大的胸懷。 覃說,給她寫一封信吧,關切她。再有,我想我們該去買幾件她需要的衣服寄過去,讓她覺得她並不孤獨。我來做這些事。 蕭弘向覃伸出了他的手。覃走過去。弘說,我們結婚吧。他們接吻。他們知道他們確實是靈肉相通的,從他們兒時相遇的那一刻起。嵇林靜是他們造成的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他們同時都對嵇林靜所遭受的傷害負有責任。他們覺得應當補償她。他們說要一生一世地對她好。他們還說彼此再不分離。他們走過的彎路太多也太長了。 蕭小陽在考察完南方的房地產生意返回之後,便敏感的發現萍萍和楊打得火熱。他們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差不多同行同止,形影相隨。當然他們做成了很多事情,使「大太陽」的事業迅猛發展,如日中天,作為董事長,蕭小陽本該獎勵他們,但是,他卻相反的表現得酸溜溜的。他來到總經理的辦公室,等到只剩下萍萍一個人的時候,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他說,萍萍咱們能談談嗎? 有什麼好談的。這幾個月做的事不是楊都跟你彙報過了嗎? 可你還沒彙報呢,說說最近又把你美麗的身體出租給誰啦? 這你管得著嗎?我總之不會像你那樣連髒心爛肺也賣了吧,更不要說出賣靈魂。知道你為什麼是個出色的奸商嗎?因為你是個最不要臉的無賴。 幾個月不見,萍萍你真是深刻多了,誰教你的?小S·森?還是楊?我猜不會是小S·森,他不會有這麼透徹的認識。因為他的錢太多了,他也用不著貶低別人。而只有那種失敗者那種來自底層的人,才會把一切都想得很壞。 是嗎?比如你。萍萍反唇相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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