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朗園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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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沉默。然後到了蕭思家的樓下,思說我到了,他們便停下了腳步。 蕭思說,他真的不在。他是前天走的,要走至少一個月。一個月這對我們夠長的了。 宇建則問思,在我的書稿裡,你是不是能感到我已經同那些偉人建立了一種對話的關係?我是不是已闡釋清楚了他們的思想。 是的是的。蕭思被宇建的目光逼視著。蕭思意識到那目光容不得她不接受他的思想。她還是想把宇建拉回到現實。她說冬天的夜晚真是太冷了,她說上樓去吧,我的家很暖和,去坐一會兒行嗎?就一會兒,陪我走上樓梯,樓梯上太黑了,沒有燈,也沒有想著去安燈。 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相結合的革命者宇建還是沒有能抵禦他舊時女友的誘惑。她再度想起導師馬克思終生熱戀燕妮的愛情故事,那是此生留給他印象最深的愛情故事。是理想與情感的最完美結合。宇建還想到,他和蕭思的交往一開始就是以革命為前提的,而他們此刻相處的背景,應該是那本充滿心血的《走出精神低谷》。於是宇建稍稍解脫了自己。他終於能夠邁著沉穩的步履在蕭思的引導下,一階一階地登上黑暗的樓梯。宇建突然想到了那個朗園的地下室,於是他怦然心動。出了一身的熱汗。 他們走進蕭思溫暖的家。房子很大,廳也很大,到處都很舒服。蕭思扭亮廳中的落地檯燈。頓時一股很幽雅的情調。蕭思想宇建一定會把這看作是腐化墮落。 其實宇建並沒有去注意這些。他始終糾纏著他那部手稿。他問蕭思是不是看過了某一章某一節,他把複重申那本書所描述的關於精神流浪、喪失家園的觀點。他精力旺盛、慷慨激昂地回憶起他在監獄的歲月。他說他感謝那一段平靜安寧的生活。他擁有了充裕的時間去讀書,那是入獄前夢寐以求的。他除了閱讀馬恩列斯毛的全部著作,還研究了傷感的叔本華、瘋狂的尼采、莫名其妙的弗洛依德以及薩特、榮格的思想。他說無論這些人的觀點他贊同與否,便有一點是他們共同的,那就是他們全都重視精神的作用,他們認為精神才是一切之本。 宇建並沒有注意到,在他陳述的過程中,思在她溫暖的房間裡已經換上了一件絲制的長睡袍。她的肩露著,她的胸露著,她還讓她烏黑的有著濃郁香味兒的卷髮蓬蓬松松地流瀉著,她就那樣在喋喋不休的宇建面前走來走去,但宇建卻視而不見,直到她遞過來一小杯馬爹利酒,宇建才驚愕地停了下來,才驚愕地看著眼前穿著睡裙的蕭思。 建國巷的臭小子,你過來呀。 這是幻覺嗎? 不——宇建痛苦地低聲喊叫著,不——這不是真的。宇建的臉開始滲出汗珠。很快宇建大汗淋漓,他覺出了一種難以忍受的燥熱。 很熱嗎?要不要我打開窗子? 蕭思你剛才在說什麼?你說建國巷了? 不,沒有,宇建你太累了,讓我來幫你,解開你的扣子,對,這樣……蕭思幫宇建敞開衣領的時候,便趁勢坐在了宇建的腿上。她輕輕纏繞在宇建的脖子上,她說,是不是一切全都是老樣子? 宇建想推開蕭思,他臉上的表情很痛苦。他奮力地推著,他說這樣不行,真的不行。我是為精神而活著的人,而性確實是一種物質。 宇建你不要再說了。精神也總是由物質決定的,來吧,來吧,宇建我……蕭思親吻著宇建溫熱而柔軟的嘴唇。她鍥而不捨地誘惑著宇建。她說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英雄。她說只有徹底地彼此擁有才是徹底的完美。 蕭思的絲質睡裙終於輕輕地毫無聲息地從宇建的懷中滑落了下來,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思大聲喘息著。她想要極了。她的頭在宇建的身上來回摩擦著。她的身體動著。她就那樣讓宇建在十幾年後重新抱住了當年那個充滿了欲望並不斷呻吟的女人。 宇建的所有衣服終於被這個他無法抵禦的女人扒光。他一切順從著蕭思,但只堅持著一點,那就是他決不上別人的床。宇建終於衝動了起來。他說整個世界原本就該是我的,何況一個女人。宇建在他瘋狂的時刻,滿嘴都是關於權力與政治的囈語。他還說你是我的信徒,你今後只能崇拜我,我才是那個唯一,我將會把你帶到一個最聖潔的地方,我是那地方的主宰,是你的主宰,你要為我工作要滿足我的一切需求要……上帝呀…… 他們在地毯上。 他們將空氣攪得污濁。 世界變得昏天黑地。 他們雙方都是自願的。 宇建在他很多年後成功的嘗試之後捏著蕭思的脖子對她說,今後你只能是我的,你懂嗎?然後他便迅速地逃離了蕭思的家。他走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夜很深。 對於蕭思來說,無論宇建怎樣匆忙地逃跑,他還是把他最寶貴的部分那將能孕育出無數生命的精子留在了蕭思的體內。他們終於實現在蕭思意義上的完美而又完整的從精神到肉體的結合。思頓然有了種不在此生的感覺。她想人活著也就不過是如此了。她沒有去看窗外在月夜中行色匆匆的宇建。她不再關心那些,只是沉浸在她自己的那種極度的幸福中。想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是被宇建吻過的,她驕傲極了,她醒著,等待著清晨,等待著太陽出世。 蕭思覺得這是她有生以來真正征服了一個她愛她崇拜的男人。 清晨八點剛過,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的一位出版社的女友打了個電話。 一個小時後,她將那部書稿送到了出版社,她同時帶去了一萬元現金。 又一個小時後,蕭思從出版社返回家,開始收拾行李。她從自己的家裡搬了出來,搬回了麥達林道上的朗園,她小時候就住在那個房間裡。那是她自己的房間。一切都是老樣子,是宇建見到時的樣子,她搬回來往儘管使人覺得有點突兀,但沒有人懷疑她。朗園的人都以為蕭思是因為丈夫出國。在家寂寞才暫時回娘家來住的。家裡人都待她很好。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蕭思、蕭烈、蕭小陽、蕭萍萍全都回到了朗園他們自己的家中。 這是怎麼回事?薛阿婆立刻忙亂了起來,她一下要多做好幾個人的飯。 蕭家的這些孩子們各自住在了他們自己的房間裡。萍萍到蕭烈的房間又倒了回來,因為自從萍萍走後,蕭烈就已經搬回他和薛阿婆做鄰居的頂樓小屋裡去了。 蕭思、蕭小陽、萍萍各自盤踞在二樓他們自己的房間裡。只有蕭東方和殷的房間空著,每天薛阿婆進去打掃。二樓中本來彼此仇恨的兄妹三人,竟突然間變得相安無事了起來。特別是蕭思,說不清她為什麼突然不在家裡說那些刻薄傷人的話了。就是看見一向不喜歡的萍萍,她也只是淡然處之,弄得萍萍真不知是怎麼了,大有一種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感覺。 蕭思搬出豪華舒適的家,是因為她有了自己新的追求和與之相伴的隱私。她需要有時候在此同宇建秘密相會,談一些關於精神關於理想關於出版《走出精神低谷》的事情。這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不管這人有多聰明。當宇建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走出蕭思的房間,並站在二樓大廳時,所有蕭家的人全都被震驚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這個被放出來的政治犯竟是從蕭家最最驕傲的女孩子蕭思的房間裡走出來的。宇建儘管是熟人,但還是著實地嚇了蕭家人一大跳。蕭小陽迷惑不解地看著他這個膽大妄為的姐姐,薛阿婆目瞪口呆,萍萍則是為重新見到宇建大哥而感到欣喜,同時,對蕭思這一壯舉也大感不解。 蕭小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於是萍萍幸災樂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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