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朗園 | 上頁 下頁 | |
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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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沒說,後來我甚至還崇拜你,思也崇拜宇建那樣的時代英雄。 說到宇建,他出來了你知道嗎?已經十五年過去了,有一天他在讀過了報紙上瑟堡的廣告後找到了我。 宇建?蕭思知道嗎? 不,她不知道。別告訴她。那是一段已經掀過去的歷史,就像開玩笑似的,連宇建也沒有問起蕭思。他想找一份工作,要我幫助他。 你會幫助他的,是吧? 好了,說說我們吧。我們最主要的問題還沒有談。上樓去好嗎?到我的房間裡去喝點兒茶。 我知道是關於小S·森,你的女秘書把他的套間落實了嗎? 他們走進電梯。在二十層的房間裡,有弘的一個辦公加起居的套間。走廊裡很靜。弘說這裡通常沒有客人。弘用鑰匙打開門。在他們一道走進房門的時候,覃感到了蕭弘正用他的手臂輕輕地攬住她的肩。但很快那手臂又放下了,可覃還是感覺到了。他停住腳步對著弘,她說,弘你活得是不是太累了,你放鬆點兒好不好,要不然我都跟著你累,你怕什麼呢?第三者插足?還是丟了官位?咱們不是來談那位明天就到的小S·森嗎?事關重大,你緊張什麼呢? 我說什麼了嗎? 你倒是沒說什麼,可你表現出來了,弘,我不是別人,你騙不了我。 那麼好吧,你坐下,我們談談小S·森。我認為你做出這種選擇使我很傷心,而且,這種損失是無法估量的。 所以,弘我今晚才會來。我確實也應當考慮到你們的利益。我非常感謝你為「四季」的建立所投的那麼多經費。我當然可以償付你資金,但你的情意我想我是無法償還的。我公司的一位領班提醒我找到一條中間的路。他的提議很好,我便開始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想。我想新的「四季」就應當是一個股份制公司。我會向小S ·森為你爭取繼續留在公司做一個董事。你可以用「四季」現有的資產抵押股份,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那就是不要讓蕭小陽插進來。我不相信他的。我想你也不會相信他的。他似乎恨世界上所有的人,和萍萍一樣。那我們的未來會到處是害人害己的陷阱,很可怕。我已經在盡力重新選擇了。在S·森來到之前先同你達成共識,你認為怎樣? 蕭弘沉默著。 說說你的想法,有些事我們可以商量。 不能沒有森氏集團嗎? 完全沒有可能。這可不是開玩笑。你能理解嗎? 當然,這是談判,那麼就按你說的,我按全部固定資產以及每月支付的五萬元房租抵押股份,繼續留在「四季」的董事會裡。 好吧,就談定了。我要回家了。今晚要準備各種數據。明天下午我會陪小S·森過來,在你的瑟堡吃晚飯,還希望你能關照。 可是覃,覃不能再坐一會兒嗎?你從沒來過這裡。我是說,生意上的事情我們什麼地方都可以談。我是想…… 弘你不要想了。我真的要走了。 覃站起來。她繞過了阻擋在那裡的蕭弘。她離蕭弘很近,而且有了一種很親近的感情,是舊日的依稀是某種朦朧而又久違的溫情。覃知道如果此時弘抱住她。她是決不掙扎的,她的生命中不是一直有弘嗎?但是蕭弘沒有來抱她。蕭弘任憑著欲望撞擊他麻木的軀體,任憑著覃一步一步地從他的身邊走過,任憑著那個他心愛心痛而又不能失去的女人拉開了門。 覃你走吧,蕭弘說,我知道其實我已經喪失了愛你的權力。 你認為是權力嗎?蕭弘,不對,是能力,真的你已經不會愛了,你太正確了。 是的,也許你說得對。嵇林靜也總是這麼說。好了,你走吧,我的感覺也很不好,我不知道哪個是真正的我。沉迷於往事也許並不好。 覃獨自一人離開了瑟堡。 宇建走進朗園的時候,穿著綠色的軍裝。他對所有住在朗園的人們微笑著,他想表示對新鄰居們的友好。他主動同蕭思講話。他認為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他是全市紅衛兵總團的領袖,是全體女紅衛兵戰士們的崇拜者。但是,宇建想不到蕭思卻要本不理他。蕭思那蒼白而漂亮的臉上是一臉的輕蔑和高傲。她並且鄙視地對她的兄弟們說,怎麼又是建國巷的?朗園裡建國巷的窮人是不是太多了點兒? 建國巷怎麼啦?這是宇建心裡想的,但是他沒有說。他的職務使他開始練就了很深的涵養。他就是靠著涵養,年輕的紅衛兵小將們從根本就不把他當回事到慢慢不得不信任他崇拜他。建國巷怎麼啦?這意味著人民從此翻身得解放。沒有建國巷,也就沒有他宇建叱吒風雲的今天,自然也就不會有宇建這種家庭大張旗鼓地搬到朗園來。而朗園又有什麼了不起呢?宇建早就派人調查過了,這裡住的不是資本家的遺老遺少,就是走資派的孝子賢孫,全是一群烏合之眾。那麼宇建的家住過來,沒有一絲的愧疚或是難為情。 宇建本人是這個時代的英雄和闖將,而他工人階級的爸爸和媽媽,苦了一輩子了,也該住住這漂亮的樓,因此,宇建根本不會為朗園的敵視態度而去計較什麼。他只是聽從媽媽的話,從鄰居的角度對鄰居客氣些罷了。儘管如此,那個漂亮的蕭思的臉和她總是輕蔑的目光,還是使宇建感到煩惱。而他出出進進又常常總是會看到這張臉。後來宇建凡是在看到蕭思的時候,他遠遠地就會把胸膛挺起來做出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心裡想他根本就不把朗園的這群狗崽子放在眼裡。宇建有他自己的事情和理想。宇建在那個時代就已經能把問題想得很深入並逐漸形成了那種只屬他的思想體系。他在作小小的領袖的同時也作哲人狀,因此他不同朗園的任何人交往,總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 宇建家住在一樓,他們占去的是覃和母親的兩間房子,但由於宇建善良的工人母親和覃有教養的教師母親,使兩家在做鄰居的那些年裡一直相處和睦。 後來有一天,蕭思竟主動和宇建說話了。她在朗園的噴水池前攔住了剛剛從紅衛兵總部回來的宇建。她說,問問你,什麼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這是破天荒的。宇建的臉竟驟然紅了起來,一種熱血沸騰的憤怒,宇建覺得眼前這個站在陽光下的漂亮女孩兒很無恥,居然敢來問這種革命陣營內部的問題,就像開始政治玩笑一樣。於是宇建很嚴厲地對她說,反正你這種人是不能算的。 那我算什麼?我會背誦所有的毛主席詩詞,會背「老三篇」還有整本的《毛主席語錄》,我…… 對你這種人來說,這都不過是一種虛偽的表面現象而已,不是靈魂,更不是思想,懂什麼叫思想嗎?就是已經滲透到血液中的東西,是能夠支配你一切的言行是能夠主宰你的一切的,這些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宇建突然發現他根本就不想跟蕭思這種很壞的小姐對話。他繞過了蕭思,想回他自己的房間,但是他竟然被蕭思一把拉住了。蕭思狠狠地揪住了他系在綠軍裝外面的那根寬皮帶。 那麼請問你紅衛兵的大司令,聽說你曾把偉人的像章別在你胸膛的肉上,是真的嗎?那是不是就算是滲透到血液中了,能讓我看看嗎?解開你的軍裝。 不。宇建幾乎是吼著,他想奮力掙脫思。 為什麼不?為什麼不讓我向你學習?你看我這兒也有一枚金光閃閃的像章,我也想像你一樣把它別在胸膛上…… 不,我已經不這樣了。 很疼嗎? 是的很疼。 有傷疤吧? 是的有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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