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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蕭烈不理他,開始默默地從他的包裡朝外撿他的衣物和洗漱的用具。

  怎麼回事?蕭小陽縮回了他無恥的長腿。哦,我懂了。我們親愛的小妹妹終於找到了她的保護人,你可真是關懷她呀。

  小陽說著踱出了屋。他正準備向樓上走,被追出來的蕭烈一把抓住了。蕭烈一字一頓憤怒地說,你幹嗎不想做個好人?

  好人?什麼是好人?好人的定義是什麼標準是什麼?我是一個公司的大經理,我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在當今的社會中還不算個好人嗎?親愛的大哥,時代變了,像你這樣遠離現實的人已經太少了。你別拉著我,看把衣服都弄皺了。我已經兩年沒跟我這個親愛的小妹妹說話了。你看,我要把這條鑲著水晶鑽石的項鍊送給她。她在看見了這種東西的時候,肯定兩眼會放光的。不信,你可以跟著我上樓,看我說得對不對。大哥,兩年裡恐怕沒人會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至少你不會是吧。萍萍現在穿的都是咱們穿剩下的破襯衫了,我不能見死不救啊,我這是好人做好事,你還要阻攔我嗎?

  蕭小陽甩開蕭烈,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閣樓,並砰地一腳,踹開了房門。他先是說,你就不嫌大哥屋裡的這臭男人的味兒?然後他走到離萍萍很近的地方,並把手裡的那個精緻的首飾盒拿到萍萍眼前。

  蕭小陽說:打開它。但是他並不把那深藍色的絲絨小盒交給萍萍。於是萍萍只好在小陽的手上打開了那個盒子。不單單是萍萍,相當多的女人在看到這種亮閃閃的項鍊時眼中都會閃出近乎瘋狂的光彩的,這一點蕭小陽並沒有猜錯。

  是的,很好。真的還是假的?萍萍縮回了手,並沒有去碰那條項鍊。

  我買的東西會是假的嗎?蕭小陽有點沮喪地說著。仿佛被挫敗了似的,他想不到萍萍會問這種令人討厭的問題。

  無論是真是假,我都不要。你走吧,薛阿婆一會就上來了,要不我就喊大哥。

  你個臭婊子!蕭小陽狠狠地抓住了萍萍柔弱的雙肩。他的手向裡扣著,就像鷹爪鉗住了獵物似的不肯松。蕭小陽使勁地搖晃著萍萍。他當然看見了萍萍在掙扎中眼睛裡射出來的仇恨的光。我知道你現在恨我討厭我。可我剛被關進去的時候,你的眼淚可是長流不止的。你探監來的時候抓緊著我的手叫著小哥哥小哥哥,可沒過兩個月,你就再也不來看我了。我不能給你買各種禮物了是不是?人在人情在是不是?你是個頭髮太長見識太短忘恩負義的小妖精是不是?可我這會又在了,我從監獄裡出來了,我不可能一輩子總呆在那種鬼地方,我要回朗園來和你呆在一起。你幹嗎這麼看著我?恨不能殺了我?我攪亂了你少女的平靜的心?告訴你別做白日夢了,你永遠成不了我們蕭家的孩子,你和你的那個媽永遠是建國巷的小市民。蕭思說得一點兒不錯,她才是我們蕭家極有悟性和靈性的唯一的女孩子。你算什麼?你不過是個……

  你給我出去!

  萍萍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把蕭小陽推出了門。蕭小陽毫無準備,被推倒在三樓樓梯的欄杆上。

  萍萍鎖上了門。

  萍萍關上了燈。

  萍萍開始趴在床上大哭了起來,哭了很久很久。一種揪心的感覺,一種恥辱。小哥哥?是的。當初萍萍就住在閣樓上的這間小屋裡。萍萍只配睡在這裡。萍萍是家中最下等的成員。二樓的大房間都被哥哥姐姐占住了,萍萍長大了便被趕上閣樓。萍萍在閣樓上那麼孤單,他們故意冷淡萍萍,好像萍萍不是蕭東方的女兒,好像萍萍是個到朗園來討飯吃的。萍萍在以用淚洗面的日子裡,在那個小小的閣樓上一天天長大。她恨所有家裡的人。

  這時候,小屋的門被咚咚地敲響。

  蕭小陽惱羞成怒地大聲喊著,你竟敢推我,你知道你算什麼嗎?你給我開門。

  萍萍任憑他瘋狂地撞擊著房門。其實萍萍很清楚,青春的時代早就過去了,而錯誤也不會再重犯了,只是那撞擊的聲音依然響著,就像繼續撞擊在萍萍的身上。

  那是個專屬￿蕭弘的小餐廳。蕭弘在他的飯店裡從來都是單獨進餐。他從不陪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來陪著他。這是他自己的一種很古怪的毛病或習慣。

  然而覃來了。

  覃在接受了楊的建議之後,她決心和蕭弘再談一談。

  覃走進了蕭弘的小餐廳。外面已是蕭瑟的秋天,所以小餐廳顯得很溫暖,而且有種寧靜舒適的氣息。

  蕭弘帶了一個女人來此吃飯,這使總經理餐廳的服務生很驚訝。過去。總經理只帶過他的妻子來,而自從嵇林靜走後,蕭弘就總是單獨進餐了,因此他總是顯得很孤獨。

  一枝黃色的玫瑰插在桌子中央的花瓶裡,表示著一種經久不息的浪漫。覃說,這黃色是不是太昂貴了?而蕭弘則很紳土地把覃身後的椅子拉開讓覃坐下,弘說,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吃過飯了。

  是的。

  他們面對面坐著。不斷有男侍送進來飯菜,蕭弘於是顯得有點拘謹,臉上的表情也很嚴峻,仿佛他不是瑟堡的老闆似的。覃說你不能鬆弛一點兒嗎?我很怕你總是端著架子,你這架子是端給誰看的?覃這樣說著的時候,其實來上菜的男侍們全都聽到了。而覃確實是說給他們聽的。覃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把蕭弘這隨時隨地都端著的架子給放下來。弘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他們邊吃邊聊。

  覃說,你為什麼不搬回朗園來住,那樣你們家的空氣可能會好一些。

  弘則說,有些事,我會努力影響蕭小陽的。

  嵇林靜怎麼樣?常來信嗎?

  她已經開始工作了。

  是不是很想你也過去?

  是,她希望我開始申請探親手續。

  你呢?

  我想可能世界上只有你能理解我。

  不,我也不能。

  但我們從小一道長大。

  小時候記得最清的一件事,是宇建帶著你和小陽把噴水池中間的那座雕像砸碎。你閃光著脊背像遠古的英雄那樣掄著斧頭,然後又流著滿身的臭汗坐在亞當和夏娃的碎片上。你對我和蕭思說,不破不立,你們從此要建立朗園的新秩序。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嗎?

  什麼?

  是希特勒。德國納粹。法西斯。你們滿臉殺氣,但又滿懷著要征服世界的憧憬。後來我想這就是納粹得以產生的的背景。

  這你可是一直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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