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還像昔日一樣奔流不息 | 上頁 下頁
十三


  1990年秋的某個夜晚

  他們是午夜後回到旅館的。他們之所以在外面呆了那麼久,一是因為要等房間,二是因為只有那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而一旦有了房間,他們就沒有理由繼續糾纏在一起了。

  他們深夜回到旅館的時候,竟然莫名其妙的傷感。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恨不能夜晚永遠是白天。女人跟著男人在美國的大街上走著的時候,那種感覺很美好,就像她真的是男人的女人。她依賴他。有時候甚至手牽著手,卻沒有一絲不舒服。於是她想,也許她就應該是他的。

  他們一起走向旅館的服務台。老闆已經回家,服務台前是夜間值班員。面對男人,他做出很抱歉的樣子。他說老闆的確交待過為他們留房間,但是等了他們差不多兩個小時,又來了好幾位剛下飛機的外國旅客一直等在這裡,他請示了老闆,只好把所有的房間都給了他們,這樣還不夠……

  男人很憤怒。用英文和值班員交涉,甚至做出要走的樣子。可是值班員確實無可奈何,他只能不停地聳肩並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男人最後也很無奈。他說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那個值班員竟然說,你們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嗎?他有什麼權力決定我們的事情?但是確實沒有房間了。怎麼辦?走吧,我先送你上樓。總會有辦法的。

  於是他們上樓。

  說不明白的心情。

  一走進那個漂亮溫暖的房間他們似乎就再也不可能生氣了。

  這裡沒有別人。這裡是美國而不是中國。還有,只有他們兩人。如果想,他們便可以為所欲為……

  男人為女人安排好了一切。告訴她設備怎樣使用,夜晚該注意什麼,然後他說,好了,我該走了。

  女人有點遲疑,說,不然我們就在這裡談話。說一整夜。

  男人說,不行,我已經開了一整天車,明天還要開一整天,所以我必須睡覺。

  女人說,那你就睡在這裡,我可以坐在沙發上。

  男人說,這樣不好,我會睡不踏實,還要滿懷愧疚,算了,我還是走吧。

  可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男人走向門口。女人站起來送他。女人不情願。她說這麼晚了。她又說一個人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很害怕,她又不懂英語……

  男人到門口停住腳步。

  然後男人突然就扭轉了身,問女人,真的不走了?

  女人點頭。

  幾乎是同時,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似地,突然間,他們緊緊抱在了一起。那是不期的。男人拼命摟緊女人。吻她。說想不到她看了他這麼多年,而且這個看他的女人竟是如此美麗。

  男人後來放開了女人。他問她,行嗎?女人於是去解男人襯衣的鈕扣。她把她的手伸進了男人的胸膛。她撫摸著。男人的肌膚。而男人親吻著女人的脖頸。然後他的吻不斷向下。他們一邊做著一邊退向身後那張大床。男人終於把女人壓在了身下。那也許是他們一直期望的。男人一邊親吻著女人一邊撕扯著她的衣裙。在這樣的時刻他們已經如瘋子般徹底喪失了理智。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相愛,也不知道他們在做愛時會不會和諧。總之他們拼命地做著。他們只知道他們想要對方。太想了。每一個急切的動作都在接近著那個燦爛的終點。那個最高的巔峰。男人讓終於周身赤裸的女人躺在她被撕破的裙子上。他看著她的美麗身體,看著她像海浪一樣地動盪起伏。他吻她的乳房。他按住她的雙手。他讓她無助地被欲望折磨。他感受著她柔軟的身體無聲而又瘋狂地扭動著。女人用她欲望的身體尋找著男人。她用她的臉揉搓並啃咬著男人的堅硬。迅速的潮濕和滑膩。那是激情的渴望。是召喚也是引誘。來吧。女人的身體說。來吧。那海嘯一般的喘息聲。在耳畔。將世界摧毀的誓言。那就是他們。男人和女人。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等到今天才相識。他們好像都已經等了很多年。他們好像自來到世間,就是為了要等對方。

  他們沉浸在這樣的激情中直到黎明。

  男人疲憊至極,清晨卻只能上路。

  他們離開這家承載著他們夜晚的旅館時,才真正覺出難捨難分,但是他們必須走。

  男人在高速公路上幾次不得不停下來。

  一路上他們四處尋找的,唯有路邊的咖啡店。

  當他們終於回到團長的城市,已經半夜。但全團的同志們似乎都沒睡,因為大家都害怕有人叛逃。尤其團長如坐針氈,女翻譯更是哭哭啼啼,抱怨和男人一道去取包裹的是那個女人而不是她。

  他們風塵僕僕歸來的時候,放下了所有懸在半空的心。

  女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同屋的女翻譯在哭。

  她問女人,男人是不是也回來了?女人說,是。女翻譯便破涕為笑,說團長都急死了,差點讓我去報警。其實女人已經見過團長,並且也已經把團長的包裹交給了他。她沒看到團長急瘋了的樣子,團長甚至還很和藹親切地誇獎他們辛苦了。她想也許是團長老奸巨猾,含而不露吧。

  於是女翻譯又問,他回他的房間了嗎?

  女人問,誰?團長還是別人?

  女翻譯說,當然是別人。

  女人再度說,好像還在團長那兒。

  女翻譯便突然像子彈一樣彈出了她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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