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分享女兒,分享愛 | 上頁 下頁


  8月21日星期六

  清晨我醒來。醒了才知道我曾經睡著。於是開始坐在電話邊等那個11點的電話。什麼也不做。從11點到12點又到12點半,卻始終沒有若若的聲音。在那種焦慮中的等待是難以承受的。那是生命中最最難熬的一個半小時,不知道那個最親的親人這會兒到底在哪兒。我不敢想別的。又難免不去想別的。幾次把電話打給南希,家中卻一直沒有人接……

  後來直到12點半。我們再度把電話打過去。在經過一個有點遙遠的傳送後,鈴聲響了。就聽到了John的聲音。

  Hello!那是John!

  遠一點的地方是南希和女兒在說話。那是我在30多個小時後第一次聽到女兒的聲音。我顧不上再和John說什麼了,只是不停地喊著若若!若若!

  若若很快走過來。用她特有的那低沉的聲音說,嘿,媽媽。那平靜就猶如她並沒有漂洋過海。她說他們才剛到家。她說飛機晚點了。她說紐約下著雨。她說一下飛機就看見了南希和John來接她。然後他們就穿過海底隧道回到了諾維爾的家。她說家裡的房子漂亮極了。她還說南希和John特別好。她說他們給她定了一本《十七歲》的雜誌。她又說,他們還為她買了一個電話卡,要她能隨時和家中聯繫……

  這樣聽著女兒說。

  然後不得不放下了電話。

  但無論如何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這一點才是最最重要的,知道她安全落地心情就驟然好了一大半。

  8月23日星期一

  若若一走,像走空了整個房間。到處空落落的,找不到她一天到晚跟著我的身影。心也是空的。從此沒有人可以等待。這滋味真是太難受了。她才剛剛走了3天。還要等整整一年。365天實在是太長了。她穿過的裙子和T恤衫就在那裡。好像還帶著她的體溫。看著她的衣服就想流淚。今後的日子不知道該怎麼度過。

  收拾房間時發現女兒喜歡的那個朋友給她的雲南的小包沒帶走。她一直說要帶走的。還有她的手套。波士頓在美國的東海岸。冬天很冷,冷得很早。於是後悔,埋怨自己。唯一的補救方法是儘快把她喜歡的東西寄走。於是立刻跑到了郵局。這是我第一次給女兒寄東西。第一次寄走我的愛。買了那個小盒子。小心裝進去女兒也許並不急需的物品。郵遞員說航空的郵費是70元,12天左右就能到;但如果海運就將遙遙無期,他們問我準備選擇怎樣寄。我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航空。因為我寄的是心情,是對女兒的牽念,我怎麼能讓我的心情和牽念遙遙無期呢?當把女兒的郵包寄出去,心裡就像是放下了什麼。

  下午洗衣服。又想若若。想著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給她洗衣服了。抱著她穿過的那些衣服,想著去洗,又捨不得。把它們摟在胸前,在心上,聞她的味兒。後來那些衣服就真的沒有洗,為的是讓她的氣息永在,永遠環繞著我。

  8月24日星期二

  去附近的天馬書店買了又一本《第二十二條軍規》。原先的那本被女兒帶走了,那是她最喜歡的書。她要我把它們讀完。她還要我在信中和她討論。

  又讀《心靈捕手》的電影劇本。也是女兒留下的任務。那是一些波士頓大學區年輕人的故事,而波士頓現在是女兒的家。

  夜晚11點給女兒打電話。那時候總覺得只有聽到了女兒的聲音才放心。John來接電話。他用很慢的英語說,若若不在家。她和她的朋友們一道出去玩兒了。John還說他會很快E-mail給我。

  很驚異我竟聽懂了John的話。

  午夜1點果然收到了John的信。John說,你們有一個非常好的女兒和外孫女。她將能和我們生活一年是我們的幸運。昨天我們帶她去了波士頓。今天她和她的AFS朋友一起去參觀PlimothPlantation.這是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地方。美國最早的移民就是乘著「五月花號」輪船在這裡登陸的。

  John還給了我一個網址,說在那裡就可以看到若若正在參觀的這個地方。於是翻早些時候南希為若若寄來的那本介紹波士頓歷史的畫冊。果然立刻就翻到了P.P的圖片。這裡離海很近。那些低矮古老的舊房子幾乎就是在海邊的沙灘上建造的。尖尖的茅草房頂。木頭變成了黑色。那些用枝條修建的圍牆,足見一百多年前的英國移民是怎樣的貧窮。古老的居住地被保護了下來。後來成為了人們參觀旅遊和回憶歷史的地方。兩邊的房子中間是一條沙土路。這條路一直通向移民者登陸的海岸。然後是海。深藍而澄澈的。是大西洋。

  看著P.P的畫面,就仿佛看到了正穿行在那些舊房子中的女兒。她又能看到海了。她一直喜歡海。她是個幸運的女孩兒。去了美國。去了波士頓。又去了對美國人來說古老的P.P.這樣想,或許我就不再難過了。

  John又給了我們他的網址。他說他剛剛把一組若若的照片放在了網上。他要我們去看。「若若的到達」。他說他希望這些照片能讓我們歡樂。

  陽光心情

  10天裡打了10個電話,發了6封E-mail,寄走了兩封信和一個航空的郵包。

  收到了南希和John的兩封電子郵件,若若的兩封信。若若兩封信的題目分別是:《彙報生活》和《無題》。

  和女兒很少分開。特別是像這樣跨越大洋和國度。記憶中只有兩次。一次是美國,另一次是馬來西亞。因為遙遠,思念便被拉得很長。在很長的思念中拿起穿越時空的電話。有時候僅僅是為了能聽一聽她的聲音。

  是的,22日晚上我就又給女兒打了電話,那是她的早晨。大概是剛剛醒來的緣故,女兒的思維好像很慢,語速也很慢。而且總是問一句才答一句,好像她沒有什麼好說的。問她,你睡覺怎樣?吃飯怎樣?英語全能聽懂嗎?能適應嗎?總之所有的情況都是我們問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變得遲鈍,後來她才告訴我,初到美國時,她先是不會說英語,後來就連漢語也不會說了。再後來就英語漢語都不會說了,再再後來又英語漢語都會說了。總之有很長時間,女兒一直努力在這兩種語言間艱苦地適應著轉換著,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能夠在這兩種語言之間遊刃有餘地往返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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