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分享女兒,分享愛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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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幾乎熬不過去的夜晚。最後的夜晚。 當夜深人靜。我們終於再也忍不住。和女兒抱在一起。哭。怕分開。怕第二天的那個清晨。整整16年,我們從未這樣分離過。女兒哭著說,那麼長時間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又說,想你怎麼辦?也摸不著你了。 我們整夜哭。幾近絕望的悲傷。 媽媽來勸我們。但是她也哭。 後來當黎明將至,若若說,她對我們大家有三個要求。她說第一,她要我們高興。她是哭著說的。第二,希望我們的生活能充實。第三,她說她要我們別想她…… 我們答應著她。 但就是她的請求也令人心碎。 這樣。徹夜。我們沒有睡。無法睡。清晨4點起床的時候,我們的眼睛都是紅腫的,又疼又酸。但只能起來。只能告別。 8月20日星期五 淩晨5點。他來。送女兒去北京機場的汽車來。 就要離開家了。爸媽下樓送若若。送他們最最寶貝的外孫女。他們擁抱。擁抱著告別。那是從小將她帶大的外公和外婆。他們愛她如生命。那是他們漫長的生活中最最難熬的時刻。他們不習慣長達一年中沒有了外孫女的生活。從此他們只能彼此安慰和鼓勵。 一路上很順利。空氣清新。在飛快的高速公路上,看太陽升起。是那種很美的晨曦。那種迷蒙的紅色。女兒就是在這樣的清晨這樣的紅色中來到人間的。16年前。我生她。她就降臨在了那個美麗冬日早晨的陽光裡。多麼好。那種早晨的陽光的明媚和溫暖。那種紅。我們在紅色中從黑夜駛向天明。 機場裡熙熙攘攘。很多人。那時候首都機場使用的還是顯得破舊的候機大廳。偶爾若若會看見將和她同去美國同一個航班的AFS小孩。他們不像若若。和家人興奮異常地拍著各種離別的照片。而若若卻只是有點落寞地坐在那裡。無語。眼睛還是腫的。 他去找機場的朋友,拿到了兩個能一直把女兒送到國際航班登機口的出入境卡。這樣我們就能幫助她托運好那兩個顯然超重的大箱子。一切在匆忙中。在辦理登機前各種繁複的手續時,就顧不上那將要到來的分別的傷痛與悲哀了。我們已經很幸運。能和女兒一道通過那所有的關卡,直到最後坐在登機口前的椅子上。我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等待著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852航班檢票。 我抓著女兒的手。 在最後的時刻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話要說了。 只要在一起。 只要能抓住她的手。 希望這一刻無限的長。 但終於,還是開始檢票了。我們站起來。和女兒一道排隊。隊伍一點一點地往前走…… 再有五六個人,我們就真的要離別了…… 在最後的時刻,女兒給外公外婆打了電話,向他們告別。 在最後的時刻,若若和我們擁抱。 記得在那一刻,她在我的耳邊輕輕說,媽媽別哭。 上午剛剛送走她,下午我就開始給她寫信。我的信寫得很長。長長的思念。傍晚,他就陪我把給女兒的信發了出去。我以為寫過信後心情就會好些,但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卻還是不能入睡,家裡又從來沒有安眠藥。 於是我只能從床上爬起來繼續寫。對我來說,大概只有不停地寫才是我排遣苦痛的唯一方式。我用文字想著女兒,用文字去描述她並且撫摸她。 女兒走的時候臉色不好,那是因為她兩個晚上沒有好好睡覺。後來她穿上了南希為她寄來的那件繡著她的新家諾維爾字樣的藍色T恤衫,因為夏末的候機大廳裡有點冷,她的嗓子又開始疼。想此次旅行,從天津到波士頓,從20日淩晨5點,到21日上午11點(南希在電話中說,若若在美國時間晚上11點左右就能到美國的家,波士頓和天津的時差是12個小時),算一算她在路上要長途跋涉整整30個小時。獨自一人。天津—北京—東京—紐約—波士頓—諾維爾。如此的遷徙輾轉,還要不停地轉飛機,不知道她能否經得起這上上下下起起落落的折騰。她是那麼瘦弱。真怕她會生病。也不知她能不能在飛機上睡一覺……現在是午夜2點,女兒已經走過了她漫長行程的大半,再有幾個小時,她就能到達紐約的肯尼迪國際機場;再再過幾個小時,女兒就能如約回到她諾維爾的新家了。但願未來的幾個小時能快一點過去。但願我的女兒能早到家。只是這會兒她還在路上、天上。所以我依然無法入睡,焦慮不安。想與其如此被折磨,也許當初真不該讓這個16歲的小姑娘早早離開我。 又寫了這些。或許我能夠睡著了?但是,不。我躺著。醒著。睜大著眼睛。她答應一到家就立刻給我打電話。那我就等她的電話。期盼著每一次鈴聲。我躺下。等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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