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用一生去忘記 | 上頁 下頁
十一


  城市裡的山本來就少,若碰上一個好日子,肯定是每個山頭都人滿為患。所以這兩個人跑得還挺遠,乾脆去了鼎湖風景區。山是好山,空氣清新得帶著草氣,深吸一口真的能讓人如醉如癡;水是好水,湖水碧綠清澈得像一面鏡子。劉嘻哈和兔子租了一條船隨波蕩漾,兔子陶醉道,我們家的兔子好久沒出彩了,這回也要讓它到此一遊。然後對著湖水感歎,我若在此浣紗,豈不成了美人?劉嘻哈覺得這個創意極好,兩個人說笑一氣,不知不覺中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然後意猶未盡地打道回府。

  下山的路上,劉嘻哈意外地碰到了蘇醫生,他一副休閒打扮,一看就知道是跟一班朋友出來玩的。

  劉嘻哈想都沒想就上前打招呼,她說,蘇光夏,你還認得我嗎?蘇光夏還真沒認出劉嘻哈,劉嘻哈又提示他說,你給我看過急診。蘇光夏還是沒想起來,態度相當冷淡,只是敷衍地哦了一聲,便準備去追趕已走出去一截路的朋友們。劉嘻哈一把拉住他說,你好怪啊,怎麼跟在醫院裡像兩個人似的?

  蘇光夏仍舊滿面冰霜,正色道,本來就是兩個人,那是上班時間,現在是我自己的時間,而且你知不知道,跟不熟的人直呼其名是很不禮貌的。

  說完這話,蘇光夏甩手離去。剩下劉嘻哈張著嘴傻在那裡。

  不得要領的兔子問劉嘻哈,這人是誰呀?這麼酷?劉嘻哈就把自己看病的經歷說了一遍,兔子說怎麼跟故事似的?劉嘻哈說可不就是故事嗎,他對我的態度簡直就是冰火兩重天,這個人可太有意思了。

  第二天,劉嘻哈去醫院掛了蘇醫生的門診號,醫院現在的設施不錯,有液晶顯示牌,見到自己的名字才能進診室,不像以前看病,身邊圍一堆不相干的人。

  這回蘇醫生認出劉嘻哈來了,他和顏悅色地說,又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劉嘻哈說,我沒有病,就是想看看上班時候的你怎麼對待無理取鬧的人。聽了這話,蘇醫生一點不覺得奇怪,也並沒有翻臉,還是微笑地說,誰是無理取鬧的人啊?劉嘻哈說,我就是啊。蘇醫生和藹地說,你錯了,醫院裡就沒有無理取鬧的病人,沒有病還要到醫院裡來,這本身就是強迫症的一種表現。劉嘻哈說什麼是強迫症?蘇醫生說強迫症是神經系統病症的一種,症狀就是明知某種想法和做法不必要,但又無法控制住自己而反復地想和做。劉嘻哈沒有說話,心想,這個蘇醫生真是太逗了,上次說我沒病,這次倒說我有病,可見他不是常人,而我也最討厭常人,我們能夠遇上也太神奇了吧。

  正在浮想聯翩,蘇醫生說道,這樣吧,我可以帶你到心理科,介紹一個好的諮詢師給你,你以後定期來就診,對你的身體是大有好處的。劉嘻哈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就讓你給我看病。蘇醫生還是非常耐心地說,醫學的分科是很細的,醫生的研究領域也各有不同,我們對待自己的身體要有科學的態度你說對嗎?再說今天的病人也比較多。

  說這話時,蘇醫生指了指桌上的兩排掛號單,抱歉地笑了笑。劉嘻哈說,前面的10個號都是我掛的,你就慢慢地給我看病吧。

  潛意識裡,劉嘻哈是想激怒蘇光夏,為昨天在山上丟的面子贏回一局,說老實話,從小到大還沒有人對她這麼不客氣過,這麼不把她當回事。所以只要蘇光夏一發火,她就可以說你也不像你自己標榜的那樣嘛,還不是裝酷。想不到蘇醫生就是不生氣,他打電話叫護士從心理科拿來測試患者焦慮症的表格,讓劉嘻哈安靜下來慢慢填寫,他還在旁邊輕聲慢語地解釋、指導她填寫,他說如果把症狀理解錯了,指數出現偏差,就不能正確反映出患者的心理狀態。

  劉嘻哈覺得自己像小丑一樣自討沒趣,只好走了。

  一連數日,劉嘻哈並不見有什麼心緒波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這些天來,蘇光夏的身影總是不時地在她眼前浮現,一會兒是穿白大褂的,笑容可掬,一會兒又是一身短打,咄咄逼人。總之是鬼一樣的相隨謎一樣的困擾,前一分鐘還好好的看書或者游泳,後一分鐘這個名字就深藏心頭揮之不去。

  劉嘻哈鬧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又覺得自己沒有媽媽甚是可憐。上初中的時候她來例假,因為是初潮她嚇得把內褲扔進馬桶沖掉了,然後問班裡一個要好的男同學,男同學根本不懂,說那要看醫生吧,於是兩個人跑到醫院婦產科,又只能在走廊裡徘徊,不敢進診室怕給醫生罵。連著兩天神神鬼鬼地去婦產科,這件事被劉嘻哈暗中的保鏢告訴劉百田,劉百田以為揀寶吃了虧,大動干戈地把兩個孩子捉回家,問來問去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劉百田一時無語,暗自傷心了好長時間。

  隨著劉嘻哈的日益長大,她的心事也漸漸多起來。

  每逢此時,也就是她心緒繁亂的時候,她就跑到賣頂級名牌的麗柏廣場掃貨,因為這些金碧輝煌的商店足以讓人頭暈目眩,這才是真正的眼球經濟,瞬間就能抓住你全部的注意力,再說血拼也是平衡心態的有效法則之一。

  不過這一回,劉嘻哈什麼也沒買,不知為何,多好的東西都讓她意興闌珊。回家的路上,她本來並不路過蘇光夏那個醫院,但她還是神使鬼差地拐到那邊去了,她對自己說無非是看看蘇光夏下班的樣子,其他沒有什麼特別。但她又覺得自己這一次並不是要去麗柏廣場,分明就是要跑到醫院大門口來,她又何必自己騙自己呢。

  劉嘻哈把車停在醫院對面的馬路邊,等了一會兒便是下班高峰,醫院的大門口也像其他單位那樣,湧出了一群一群的人,果然,蘇光夏卷在人流裡也走出了醫院大門,他一路跟熟人打著招呼,一看就知道人緣不錯。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剛掏出手機來準備撥號,就有一個女孩在他身後拍了他一下,蘇光夏忙把手機收了,顯然他等的就是這個女孩。隨即兩個人並排有說有笑地遠去。

  女孩子長得相當漂亮,身材如春風中的楊柳,而且長髮披肩,猶如電視劇中永遠的女主角般讓人心動。這時的蘇光夏也不再是機器人了,鮮活中透著溫存,過馬路的時候還下意識地摟著女孩子的腰,體貼備至。看得劉嘻哈眼睛裡都冒出火花來了。

  劉嘻哈呆呆地坐在駕駛室裡,她還是第一次感到落寞,也就是心裡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她也從來沒想過別人的親熱會像針一樣刺進她的心裡,她雖然沒有父母,但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如願以償地學了藝術,常人的生活簡直就不在她眼裡,想不到這一次因為頭痛腦熱中了招,人像中了魔怔似的忘不了這個蘇醫生。

  兔子下班回家,在路上買了一個叉燒油雞雙拼飯,拐上二樓,看見劉嘻哈坐在樓梯口。兔子說幹嘛不打我手機呢?劉嘻哈說反正你會回來的。兔子說那我要是萬一不回來呢?劉嘻哈說那我就走唄,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兔子心說你沒事你坐在這兒,那才怪了呢。她忍不住狐疑地看了劉嘻哈兩眼。

  兩人進了屋,兔子租了一個小套房,佈置的整潔溫馨,但也十分隨意,她要分一半的盒飯給劉嘻哈,劉嘻哈說不餓,她也就不讓了,自己坐到窗臺上大口吃飯,並說我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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