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用一生去忘記 | 上頁 下頁


  幸虧遇到了兔子,並且劉嘻哈發現,兔子不僅有才華,而且還無所不知。她帶著嘻哈去吃精緻可口的私房菜,到小得不能再小的和味屋,空氣裡飄蕩著喜多郎的音符,有一個脖子上捆著白毛巾的日本留學生,在做地道的天婦羅,去迷也咖啡廳喝虹吸式壺煮咖啡,不僅滴滴精華,還可以欣賞到現場演奏的爵士樂,到書巢去閒逛,選奇怪的並不暢銷的書。這些地方不僅有特色,而且價錢一點不貴,兔子說,富貴催人老啊劉嘻哈同學,為什麼我們要喝兩萬塊錢一瓶的紅酒,還要像傻瓜一樣把它倒在杯子裡不停地搖啊搖,再沒有比這更空洞的生活了。

  劉嘻哈說,我乾脆管你叫小資兔算了。

  看來兔子是要把小資進行到底了,後來在漫畫社選址的問題上,她又帶劉嘻哈去了獨立2000號,位於老城區的縱深地帶,這裡是80年代典型的街道工廠群落,據說有手錶廠、食品廠、毛紡廠、金屬絲網廠、工業機械廠等一大堆不同行業的作坊式工廠,隨處可見荒廢了多年的舊廠房、舊倉庫,不僅懷舊氣息濃郁的水泥灰牆、排氣管道尤在,就連原始的鋼樑、行吊車、老虎窗、貨運電梯、天井等設施也都保存良好,由於這裡稍加整改裝飾就可以產生最為前衛和時尚的視覺效果,所以早已雲集了大大小小以文化創意為主的工作室,變成了具有後現代風格的潮流地帶。

  劉嘻哈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她所要搭建的漫畫帝國就應該產生在這樣的地方,這裡的現狀和氛圍完全跟她想像的一致,而且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她並不奇怪有這樣的地方存在,而是詫異兔子怎麼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還能神奇的令她夢想成真。

  初識已成至交,醉心的友誼也需要奇跡。

  兔子卻一點也不沾沾自得,她冷靜地提醒劉嘻哈,別覺得這裡有多藝術,這裡只是便宜,便宜而已。劉嘻哈說,我爺爺說節約成本是成功的第一要素。兔子說,做工作室其實並不容易,這裡的工作室,最快的一家55個小時就倒閉了。劉嘻哈說,有你做掌門人,漫畫社就不會倒閉。兔子說,我可以來給你打義工,但是我絕不能辭職。

  劉嘻哈說為什麼?

  兔子說,我不僅不能辭職,而且還要打卡上班,不僅要打卡上班,還要計件工作,做文案就像車零件那樣,否則我會變得很懶,像豬一樣生活,我知道我的劣根性。

  劉嘻哈有些落寞。

  兔子歎道,其實我們兩個人都不適合搞藝術,一個太窮,一個太富。

  劉嘻哈說,你還不適合?什麼是成功?一隻兔子足矣。

  兔子的臉突然變得無比滄桑,她望著遠方說道,可是對於我來說,就是有一群兔子也養不活自己啊,怎麼能讓你知道什麼是艱辛呢?劉嘻哈同學。

  我爺爺說年輕的時候碰到的困難都不是困難。

  真羡慕你有一個好爺爺,我們家是當代的城市貧民,所以我們雖然是同齡人,我好像比你大10歲似的。劉嘻哈說,跟你比起來,我根本沒活過。兔子大笑,說,真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互相吹捧下去。

  很快,劉嘻哈的童心漫畫社就成立起來了,地點就設在原來的東風肉聯廠的一個車間,長長的懸掛式傳送帶還保留著,上面被掛滿了各種草圖。工作室的設計並不卡通,也不妖冶、女性,要說有什麼特色,就是普通,一腳邁進來跟會計師事務所也沒什麼區別,除了桌椅,板凳,記事板,櫃子一類的日常用品外,沒一件多餘的東西。唯一有些生氣的是幾盆茂盛的常春藤和發財樹,葉子油綠油綠的,中和了原本是屠宰場的殺氣。用兔子的話說,我們將來是職業漫畫家,而不是職業女漫畫家,工作室不能搞得讓人想入非非。

  值得一提的是漫畫社開闢了一塊閱讀區,收集了大大小小2萬多冊漫畫書,新的,舊的,普通的,珍藏版,國外的,國內的總之應有盡有。

  漫畫社的風格非常開放,最多的時候劉嘻哈旗下有7個人,但是除了高談闊論吃吃喝喝,根本搞不出什麼名堂來。

  最後剩下劉嘻哈和兔子,也還是相對無言。

  劉嘻哈為此十分苦悶,本以為種下梧桐樹,可以引來金鳳凰,大夥彼此感召激活靈感能夠有所建樹,沒想到來的都是菜鳥,劉嘻哈最不能接受的現實是,她發現自己也是一隻菜鳥,任何想法落到筆端都活不起來,後來乾脆連原創的思路都沒有了。

  兔子安慰她說,中國漫畫從來沒有一套自己的話語體系,看著挺熱鬧的漫畫大軍幾乎所有的畫手都是模仿日本漫畫的套路,殺出一條血路來談何容易?我們是沒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鑒的,我們就是第一代,就是前輩,所以忍耐和堅持比才華還要重要。好在你不清貧,我最窮的時候身上只有兩塊錢,只夠買一個過期的菠蘿包,我一邊畫一邊想,原來喜歡漫畫真的可以餓死。

  劉嘻哈歎道,可是沒有才華比沒有錢更可怕啊。

  一個孤兒過著公主般的生活未必是件好事,劉嘻哈就具備所有富家女的缺點,以自我為中心,被寵壞,情緒化,只要我願意,有什麼不可以的意識根深蒂固。

  一天晚上,劉嘻哈蜷在沙發裡看電視,突然覺得頭痛,就抹了一點白花油,但是症狀不見好轉,雖然不是頭痛欲裂,但也是昏頭昏腦。於是,她叫家裡的司機拉她到醫院去掛急診,掛號的護士說,病人在哪兒?劉嘻哈說我就是病人。護士說我看你也沒什麼大事,一切檢查都要加倍付費,不如明天來吧。劉嘻哈說可是我頭痛啊,怎麼加倍我都得看病。護士打了一個電話後,說,正巧是神經外科的蘇醫生在值班,否則你明天還得來,急診只負責應急,不是哪個專科的大夫都有。

  蘇醫生個子不高,平頭,五官超乎尋常的端正,髮際和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潔乾淨,他看上去30出頭,卻給人穩重可靠的感覺。而且他對待病人真的是春天般的溫暖。

  他很細心地問了劉嘻哈的病情,又給她做了各項檢查,最後他說,你完全不必打針吃藥,你是因為最近工作不順造成的緊張和壓力,頭痛是神經性的,隨便吃藥反而不好,這段時間你應該減少工作,多到戶外活動,散散心,症狀就會消失了。劉嘻哈說問題是我現在怎麼辦?我頭疼的睡不著覺啊。蘇大夫說,我叫護士帶你到氧氣房吸半個小時氧,你的症狀就可以緩解了。

  後來劉嘻哈真的就沒事了,以前她也不是沒看過病,沒有一次不是亂七八糟的檢查做了一個遍,還要抱著一大堆藥回家。而這個蘇醫生就好像不是地球人似的,居然沒有給看急診的病人開藥,而且態度和藹可親,臉上始終帶著微笑。

  劉嘻哈對蘇醫生的印象好極了,回家的路上,她翻開自己的小病歷本,看見蘇醫生的簽名,蘇醫生的名字叫蘇光夏。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如果沒有後來的巧遇,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

  那天是個週末,又是一個豔陽天,正如歌詞裡所唱的藍藍的天上白雲飄。劉嘻哈給兔子打電話說我們爬山去吧。兔子有些遲疑,說我手上有一堆活兒。劉嘻哈說你手上什麼時候沒活兒?這樣的天氣不外出豈不是浪費生命?接著便放下電話,不由分說地開著自己的寶馬車過去接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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