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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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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來。

  裁雲還是離開了留下她青春理想和傳奇故事的第三看守所,不過她並沒有脫下警服去地產商的物業管理公司工作,而是進了一所師範大學進修犯罪心理學,將來專門研究監獄系統的心理諮詢問題,從而在中國監獄針對罪犯的個體特點實施心理矯治,以改造為目的,引導、幫助罪犯群體提高整體的心理素質。

  對於全脫產的學習,她一直是很嚮往的。

  裁雲就住在研究生宿舍,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同學之間友好而客氣,尤其到了傍晚,圖書室前面的草坪上有人看書,有人聊天,還有人彈著吉他唱校園歌曲。在這樣的環境裡,裁雲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由衷的笑容,與在三看時當差判若兩人。

  開學三個月以後,裁雲完全適應了校園生活,而且對這門課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當她抱著一摞書走進教室的時候,心情疏朗極了。

  這時李大姐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李大姐告訴裁雲,她的這個學習名額是張處長上下做工作幫她爭取來的,因為太多人想出來學習了,而且可以學以致用前景可觀,將來坐在研究所裡多讓人羡慕!最可貴的是,張處長堅持不讓李大姐把這件事告訴裁雲,怕她心裡有壓力,他說其實這跟他們之間的事是兩回事,千萬不要混為一談。

  話都說成這樣,裁雲也覺得自己再執拗下去就沒什麼意思了。

  逢到週末,裁雲便跟張處長交往了幾回,張處長是那種你一旦跟他交往起來便覺得他很舒服的人,他不溫不火,總能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又能在你略有倦意時悄然身退。一個在大機關工作過的人,其修養是不容忽視的。

  寒假來臨之前,裁雲決定在假期裡和張處長完婚,事情一下子變得千頭萬緒起來,張處長的房子是現成的,但是準備家具全換,在與母親的僵持中,裁雲堅決不同意大辦,不同意包若干桌酒席,只是兩家人吃頓飯而已,她的母親也就沒有再堅持下去了。其實很長一段時間,裁雲的母親都很享受她力挽狂瀾搶救女兒的成果。

  不過這樣一來,就有一件事是不能省略的,那就是要送喜餅給親朋好友,做法是在一家餅屋訂做各色不同品種的點心,然後發大紅色的餅券給所有的朋友,他們會去店裡自行選擇糕點,同時也得知了你們結婚的信息,從而不失禮數。

  有人給裁雲推薦喜餅第一家,說是這個店門臉不大,蝸居在鬧市口,但是做出的點心入口就化,煞是好吃,尤其要多訂綠茶蛋糕,所有吃過的人都難以忘懷。

  裁雲當然就去了喜餅第一家,客人還真不少,她仔細在密密層層的餅架上觀察不同的糕點,扮相十分誘人。她去了收銀處準備交涉有關事宜,收銀員抬起頭來,四目相望,兩個人全都愣住了,收銀員竟然是藐金。

  兩個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太熱情或者太矜持好像都不對。

  後來還是藐金先開的口,畢竟現在開門做生意了,腦子要靈光些,她把收銀的事交代給另一個女店員,起身說道:「董姐要買喜餅嗎?」

  裁雲忙說:「是啊是啊……」

  藐金笑道:「那我就先恭喜你了。」

  裁雲道:「……我要的還挺多呢。」

  藐金道:「當然是越多越好啦。」

  裁雲忍不住好奇:「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藐金思索片刻,詭譎地一笑,道:「說起來,還真要感謝你呢……」

  裁雲奇道:「感謝我什麼?」

  藐金又想了一會兒:「長話短說吧,……伍湖生現在是我老公,你說我要不要感謝你?」

  裁雲只覺得一身的血都涼了,說不上是一種什麼心情,又覺得特別的不可思議,腦子裡反反復複就是一句話:怎麼可能呢?

  藐金仍在絮絮說道:「……老伍有個朋友叫叉燒,整天死賭爛賭的,最後還不是輸得血本無歸,打回原形……沒辦法,我們只好借錢盤下這個小店,好在叉燒的爸過去是泮溪酒家的點心師,密傳給他幾手絕活,我們才算有飯吃……」

  正說著,門外傳來汽車喇叭聲,是送糕點的小貨車。

  也就是在這時,裁雲看到了伍湖生。

  伍湖生還是伍湖生,他一來,訂做生日蛋糕的客人就來取貨了,按照約定的時間,他其實晚了20多分鐘,可是說來就真的有那麼巧,顧客們也就因為各種原因耽擱了那麼長時間,現在齊齊的來取訂做的蛋糕,從3歲到80歲不等,卻好像是伍湖生吹哨子集合讓他們來的。

  「董管教。」伍湖生見到裁雲時,一點也不驚奇,仿佛昨天剛見過。

  不等裁雲作出任何反應,藐金已搶先道:「董姐要買喜餅了,而且要得很多。」

  伍湖生笑道:「那好啊,全部六折。」

  裁雲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伍湖生道:「這當然是我的意思了,你幫過我這麼大忙,我還沒謝你呢。」

  裁雲有些強打精神道:「你不是說公安都是酒囊飯袋嗎?」

  伍湖生道:「誰沒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裁雲訂完喜餅,就離開了。

  伍湖生和藐金始終都沒有說他們是怎麼從仇敵變成夫妻的,無論重要與否,這恐怕是另一個篇幅的另一個故事了。

  這個下午,裁雲比較失落,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鐵男說得對,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他天生跟你就不是一回事,你們永遠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不可能共同生活,不可能守候歲月慢慢變老……何況經過一段時間的打磨,伍湖生身上已經沒有了裁雲想像中的光環,他其實再普通不過了,但即便是這樣,裁雲的心裡仍不好受,仍有遺珠失璧之感。

  該發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該有故事的人沒有故事,不該有故事的人演繹著精彩。

  裁雲在街上走著,她的神情一直暗淡下去。

  她望著午後的陽光,望著陽光下的幢幢緊逼的樓房,望著樓房櫥窗裡的人造繁華,望著公共汽車上運載的巨幅廣告:清嘴,親嘴的滋味……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變,不變的,還有自己即將舉行的婚禮。

  她想,所謂錯失,不見得是你或者別人犯了什麼錯,而是在某一事件的時空交錯中,它沒有,也不會按照你想像的軌跡運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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