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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後記:尋找一種丟盔解甲的感覺

  (百花獎獲獎感言)

  寫作如果只有愉快,而沒有難度和痛苦,恐怕愉快也是極其有限的。

  大約有兩三年的時間,一直陷在長篇裡,對於中篇有久違之感。而中篇,在我看來是一種很好的潤筆與求新的形式。很長一段時間,我厭倦類型化的、駕輕就熟的寫作,這種寫作也可以不世俗,不討好,保持應有的個性,但你心裡一定明白,你仍在模式裡生存。

  我曾經很在意作品中的理想、取向、和諧這一類的東西,儘管人物也打的血肉橫飛,但總也逃脫不掉一種叫做基調的東西。實在是花了很長時間,我突然發現其實生活的本身是並不眷顧理想主義,沒有取向而且是高度不和諧的,我當然知道強調負面故事是另一個極端,但是寫作本身是不應該停留在生活表層的。

  都市人的變異,是都市文學必須關注的一個問題,也是我在這部小說中刻意強調的。我給自己設置的第一個障礙是全力打造一個男人。我以前的作品中均有一個我毫不擔心的當家花旦,男人基本上都是配角。但這一回,我是寫_個磨難中的男人,似乎心死,其實還在有聲有色的活著。同時變異的還有讓人琢磨不透的母女關係,我在生活中見過太多的水火不容卻又相濡以沫的母女,她們之間的矛盾,反映出當代都市人渴望溫情卻又不願意失掉自我的極其矛盾的心態。尤其年輕的一代,她們需要空間,又必須接受孤獨和不被理解,同時像抗拒惡魔一般的抗拒來自傳統和規範的所有理念,她們寧願被傳統拋棄,也不願意被時代拋棄——每個都市人的內心,都是害怕被遺棄的。

  第二個難度是其實是一個相當規範的女孩子犯上了單相思,在當今的社會裡,越活越覺得情感問題並非魚找魚蝦找蝦那麼簡單,反差造成吸引,巨大的反差造成巨大的吸引,本來我非常想寫伍湖生和董裁雲之間非同一般的愛情,而且他們之間的糾葛,已經形成情感交鋒的前奏,然而後來什麼都沒有發生。這並非是我的變態,而是生活本身的不圓滿造成的。這又回到了對生活本質把握的問題上,以往我會注重感情的洗禮和磨難,但是具體到這一個人物身上,我選擇了女性內心最深層次的寂寞,那就是一種在情感上的失約,也就是說你做好了一切迎接挑戰的準備,但是挑戰卻沒有到來。這是在生活中屢次發生卻又不被我們重視的現象。

  最終的結局是伍湖生與董裁雲的失之交臂,而不可思議的是他選擇了害他入獄的程藐金,這已經不是變異而是荒誕了。但其實對於在生活中輸掉了全部的兩個人,這種結合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董裁雲在目瞪口呆之餘將回到她自己的生活中去,巨大的無奈籠罩著每一個懂得無數做人道理的都市人。

  我一向認為在寫完小說之後寫創作談,是一個很傻的行為,因為很可能我想說的,並非是讀者或者編輯希望聽到的,然而隔著一本雜誌,隔著字裡行間其實也是隔著千山萬水,我能說的也許就是這些了,也許我有好的願望,但真正做到的可能差強人意,好在,我真的是盡力了。

  一個女人,她終生都要與自己的矯情和造作做鬥爭,一個女作者就更是如此。我覺得真正意義上的寫作,就是一種精神上的解脫,同時也是精神上的丟盔解甲,獲取身心自由的過程。我們有太多太多的禁忌、口味、束縛、偽善,我們並不是這麼想的卻要這麼說,我們張揚個性又懼怕邊緣化,我們每天都在唱讓世界充滿愛,但內心無比陰冷僵硬。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呢?這種混亂思緒下產生的文學又有什麼意義的?

  這是我經常自問和思考的一件事,如果文學真的走到了盡頭,真的風華不再,至少我們還有一份坦誠可以面對。肥皂劇是畫圓,文學不是,從來都不是,她殘缺失落,遍體鱗傷卻又捨棄一切偽裝,從而在我的心中自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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