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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星期六的晚上,尹小穗照例去管靜竹家。她現在已經變得平靜多了,儘管她一看到管靜竹的眼睛就知道還沒有焦陽的任何消息,似乎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結果。不過在這一個晚上,尹小穗在管靜竹家坐到很晚,一直等到歪歪睡覺以後,她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管靜竹知道她有話要說,便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尹小穗道:「姐,我已經決定嫁給小冷了,就是那個公務員小冷。」

  管靜竹哦了一聲,但還是說道:「那也挺好的……」

  尹小穗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焦陽為什麼離開我了吧?」

  管靜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尹小穗平靜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他離開我的原因,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永遠不會再糾纏他。」

  說這些話的時候,尹小穗並沒有哭,倒是管靜竹的眼淚奪眶而出,於是她告訴了尹小穗焦陽的身世以及他因為盜竊而坐過牢,管靜竹也承認自己不是焦陽的親姐姐,他們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相識的。最後,管靜竹對尹小穗說道:「無論如何他離開你都是為了愛你,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向你隱瞞了這段經歷,你如果還能記住曾經跟他有過的交往,也算是保留住了一份美好。」

  尹小穗無言,因為焦陽的身世和經歷真的把她給嚇住了。在這之前,尹小穗一直以為焦陽也許是愛上了別人,當然也不排除冷公跟他說出尹小穗已經是我的人了這樣的鬼話,甚至她還想到會不會是焦陽得了絕症,害怕拖累她才離開的。所以她下定決心要找到焦陽,無數次地幻想過在各種情況下他們的碰面,他們抱頭痛哭的情景多少次地先把她自己給感動了。但是真相從來都在人們的意料之外,而且是沒有體溫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尹小穗獨自一人又把黑岩村遊了一遍,焦陽與她平淡無奇的交往猶如遠山一般的親切遙遠卻又歷歷在目。也許她幻想過在這裡碰到焦陽,但更多的理智告訴她必須在這裡忘記焦陽。

  她當然沒有在黑岩村碰到焦陽,影視劇的片段是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她想焦陽是對的,這已經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以後,王豆豆順利地考上了上海同濟大學計算機系。分手之際,王豆豆對管靜竹冷漠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改善,他只是對管靜竹說了這樣一句話,反正我讀完大學也不會再回來了,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管靜竹只當這句話是對她和王斌的大赦,深感自己的勞累沒有白費。

  王豆豆走了以後,王斌和管靜竹開始籌辦婚事。

  也算是無巧不成書吧,最近一段時間由於礦難的頻頻發生,國務院下了死命令,全國上上下下都在開展整頓小煤窯的工作。王斌的妹妹王梅在河南的小煤窯投資,在整頓中被關閉了,她所有的錢又是一如既往地投進了黑洞。

  沒有錢了,王梅就出現了。

  她唱著「紅梅花兒開,千里冰封腳下踩"來到了王斌家,給她開門的是管靜竹,這讓王梅太意外了。又聽說王斌要跟管靜竹結婚時,就更加意外了,同時內心也產生了高度的不平衡。王梅心想,你管靜竹也太有心計了吧?你揭發郭宏偉不僅讓王斌開除了他,還把我和郭宏偉的家活活拆散了。痛定思痛,後來王梅又有點兒後悔跟郭宏偉離婚,畢竟說來說去就是一個錢的問題,郭宏偉的本質還是好的嘛。而郭宏偉後來也找過她想複婚,雖然王梅沒答應,但心裡已經不那麼恨他了。現在看見管靜竹居然登堂人室要當王斌的家了,她便覺得這一切都是管靜竹事先預謀好的,而且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後來王梅又聽小丁說管靜竹還有一個傻兒子,她覺得王斌簡直就是瘋了。

  王梅把王斌單獨約出來,說,哥,你缺心眼啊?你怎麼能跟這樣的人結婚呢?王斌說我怎麼不能跟她結婚?我觀察了她好長時間,她還就是一個能過日子的女人,難道你要我找個小妖精結婚嗎?王梅道,看你說的,好像小妖精們多想跟你結婚似的,你又不是什麼精英人物,又不風流倜儻,長得跟個老玉米似的,哪個小妖精會跟你?王斌道,既然如此,我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王梅說,哥呀,我不是要摻和你的事,管靜竹有個傻兒子的事你不能不考慮。王斌道,有啥可考慮的?我家大業大吃不垮。王梅說你現在當然吃不垮了,可你能保證年年都日進鬥金嗎?飼料這一行又不是什麼壟斷經營,沒准哪天就有人超過了你,到時候你就覺得他是累贅了,他現在才多大?大把年華長大,大把年華拖累你。王斌說沒你想得這麼嚴重吧。王梅說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呢,你怎麼就敢保證管靜竹不打你的主意?她倒不會是為她自己,可她會為了兒子什麼都幹,她可是做賬的高手,真套了你的錢走你絕對不知道,別說查帳你連看賬也不會!

  這話倒是點到了王斌的穴位上,王斌這個人其實疑心也蠻重的,尤其出了郭宏偉事件之後,他真有點兒什麼人都不敢信了。但是他嘴上仍說,王梅,做人是不能吃虧,但是做人大面上也得說得過去,不管怎麼說,這是我跟管靜竹商量好的事,現在豆豆上大學了我就變了卦,那我成什麼人了?

  經過這次談話,王梅雖然沒有說服王斌,但她的話絕對不是沒起到一點作用。

  管靜竹就發現這幾天王斌的臉很臭,問他出了什麼事?王斌歎了口氣說,走了一個王豆豆又回來一個王梅,人都要被他們煩死了。管靜竹說是不是王梅又不同意我們兩個人的事?王斌支吾地說,那倒沒有,她就是說你兒子的問題是個問題。管靜竹神色黯然道,這件事我早就跟你說過,而且這也不是我能改變得了的。王斌說,你放心,我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

  儘管王斌這樣說,管靜竹的心裡還是不好受。星期六的晚上,歪歪坐在桌前畫畫,管靜竹便望著他的後背發呆。這時門鈴響了,管靜竹打開門,站在門口的居然不是尹小穗,而是焦陽。

  管靜竹說怎麼是你?你不是有鑰匙嗎?焦陽道,太久不回來了怕你不方便。管靜竹說我有什麼不方便的,你突然不知去向,我還挺牽掛你的。焦陽道,我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端木大師了。說這話的時候,焦陽已經來到歪歪跟前,用手來來回回地摸歪歪的頭,歪歪很有風度地沖他笑笑,好像昨天兩人剛見過面。

  管靜竹心想,尹小穗和焦陽的緣分真是淺啊,尹小穗每個禮拜六風雨無阻地過來,就是碰不上焦陽,唯獨這個星期不來了,焦陽卻出現了。許多時候,情人之間是根本不可能理性的,關鍵的時刻,見上一面至關重要,片刻間的豪情可能化作感天動地的結果。見不到,也就沒有故事了。

  焦陽告訴管靜竹,他現在城中村租了一間房子住,而他自己是在一家快遞公司上班,這家快遞公司的名稱叫午夜狂奔快遞公司,24小時營業,所以生意還不錯。管靜竹說怪不得你又黑又瘦,有空回來我給你煲點湯喝吧。焦陽道,我離開你這兒就是為了不拖累你,看你也是又黑又瘦,你跟王斌相處得怎麼樣了?管靜竹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焦陽也沒有多問,只道,不管怎麼說,千萬不要為難了自己。這話讓管靜竹差點滴下淚來,她終

  于發現,其實無形之中,他們已經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有著親人般的感應。

  管靜竹告訴焦陽,尹小穗曾經無數次地來找過他,真的是在痛苦中煎熬。這回輪到焦陽不說話。管靜竹又道,不過她也快跟冷公結婚了。焦陽的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說這樣也好,本來每個人就有自己的生活。

  管靜竹又說,我把你的事告訴她了。

  焦陽垂下眼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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