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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他隨便找了個臺階坐下來看街景,大概是久違的原因,色彩紛呈甚是好看。

  天色黑了下來。臺階處原先不止坐了他一個人,現在這些人走了,丟下了一些看過的報紙、飲料罐、餐盒等。他收起了廢報紙,有多少拿多少以備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過夜時做鋪蓋,惟一頂事的是包裡還有一件羽絨衣,好在天已經不那麼冷了,露宿街頭也就不那麼可怕。他開始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似乎是在等待街上的行人漸漸散去,他便可以安心就寢了。

  當他再一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管靜竹家公寓的樓前。他這才明白,其實他離開淘寶大廈以後,腦子裡並非空無一物,有許多相關的東西在他的腦海中流星般劃過,譬如父親的話,羽絨衣等,內心深處他是一直想到這裡來的,但又吃不准管靜竹會怎樣對待他?

  她對他的態度其實已經非常明確了。

  可是他一天沒吃東西,餓得兩腿發軟,如果他不想進超市順點吃的,就只有到這裡來。真正來到這裡,他也就不容自己多想,上樓去敲管靜竹家的門。

  好久沒有動靜,他想她可能還沒有回來。正待他轉身準備離開時,門開了。管靜竹看到他的表情跟收租婆的一模一樣,也是相當厭惡地說:「你來幹什麼?」

  「我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管靜竹也同樣提高了嗓門:「你沒吃東西關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你媽!」

  焦陽的臉上並沒有顯出多麼深刻的失望,他甚至還笑了笑,像對老熟人那樣笑了笑,然後就轉身下樓。

  走下幾極樓梯,他聽見管靜竹用命令的口氣喊道:「你給我回來!」他知道———她不是收租婆。

  焦陽進屋以後才發現,眉頭緊鎖的管靜竹在收拾行李,攤了一地的東西。不等他開口,管靜竹手不停、頭不抬地說:我要去鄉下看我兒子,晚上10點的火車。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特別煩。她說這話時又像是對焦陽解釋又像是自言自語。

  等她收拾完行李,就將一串鑰匙留給焦陽:你自己到冰箱裡找點兒吃的吧……我知道你是減刑出來的,餘管教告訴我了。你要趕緊找事做,人有事占著手就不會胡思亂想了……說完這話,她也不等焦陽有什麼反應,拎起自己的箱子就走了。

  焦陽追了出去,表示要送管靜竹去火車站。管靜竹揮了揮手,頭都沒有回地走了。

  焦陽覺得管靜竹這個人實在是太神奇了,你絕對不能用簡單的善良來概括她,她有時就像是一個夜遊症患者,所作所為皆無因果關係,也就完全無從預料。

  幾分鐘前,他還在擔心她能否收留他吃一頓飯,現在管靜竹家沉甸甸的鑰匙已經落在他手中了。

  多少年之後,焦陽想起這段往事,仍感到不可思議。如果當時他們錯過了,彼此的故事又會怎樣呢?是否真的就會相安無事,再無波折了呢?

  08

  一路上,管靜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她知道農村並不是那山清水秀好呀麼好風光,村口一棵大榕樹,清粼粼的小河邊有兩個小芹一樣的姑娘在洗衣裳……如果農村真有這麼好,那還有蜂擁進城的農民工嗎?那城裡人不全跑到農村去了嗎?

  她知道農村環境的惡劣,生活的艱苦,知道歪歪也肯定會受罪。

  管靜竹是突然決定去廣西四塘看歪歪的,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和理由,就覺得一定要去了。這次她沒跟曹虹商量,因為她知道曹虹的態度。她也沒有告訴葵花,反正寫信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她還是牢記曹虹的話,千萬不要一時衝動把歪歪帶回來,這樣她就再也沒有自己的新生活了。要可憐可憐自己,曹虹總是這樣提醒她。

  火車咣咣當當地在黑夜裡疾駛,卻又無聲無息像一條趖行的蟒蛇。

  第二天上午,管靜竹下了火車,換上長途公共汽車。沿途倒了三趟同樣髒兮兮的像一堆廢鐵拼湊的長途車才算是接近了四塘,顛簸和勞累自不必說,心境更是近鄉情怯,總覺得會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東西,又想像不出最糟的情況會糟成怎樣?說不定有情有義的葵花待歪歪很好,何況歪歪還是他們家的財神爺。

  黃昏的時候,她身心疲憊地走進村裡。這兒的一切都如她想像的簡陋、骯髒和破敗,一條泥濘的路貫穿著整個村子,大人孩子不僅蓬頭垢面,還給人衣衫襤褸的感覺。同時,他們都像看外星人一樣奇怪地看著她,得知她是找葵花的,臉上便露出詭秘的笑容。其中有一個精壯的小眼漢子說:他們家在蓋新房子呢。

  見她不甚明白,又道:不是你寄來的錢嗎?他們家還買了八隻長毛兔,後來都死了,不服水土。

  靜竹仍不說話,她其實是希望葵花一家過好的,否則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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