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婚姻相對論 | 上頁 下頁


  但是人心很奇怪,艾強越是在心底克制自己,甚至逼著自己給蔡浮萍寫纏綿的長信,心中越是有一種蠢蠢欲動的力量,隨時等待著爆發的機會——他會無比的在意孟小湖的所作所為,一顰一笑。

  孟小湖的散文寫得很美,且富有靈氣,每次見到,艾強就要讀好多遍,幾乎倒背如流。同時想像著自己和孟小湖「雙玉讀曲」的樣子。

  單相思了好長時間,可能真的是感動了上帝,大三的時候,孟小湖開始注意艾強了。那次是在圖書館,艾強的一摞本子被小湖碰落在地上,她彎下腰去揀,發現一本剪貼,上面全是自己在報刊上發表的豆腐塊,被剪貼得整整齊齊。艾強的臉漲紅了。孟小湖什麼也沒說,只對他陶然一笑,艾強的心臟狂跳不止,就差沒有從嘴裡蹦出來了。艾強現在的頭兒叫尹修星,是他的校友。也是工農兵學員,當時在中大讀哲學系。艾強認識尹修星,緣自他與寒棣談戀愛。

  寒棣是班上的又一道風景,與孟小湖不同,寒棣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性格開朗、熱情,加上她能歌善舞,人又長得漂亮,實在不乏裙下之臣。中文系的男士們雖有才華,但還沒有誰的長相、風度敵得過尹修星。尹修星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個頭挺拔、劍眉星目,身上還有一種難得的書卷氣。

  所以那段時間,他是中文系男生共同的敵人,艾強怎麼會不認識他呢?

  不過最終,尹修星和寒棣還是有情無緣,一場突發的偶然事件打碎了他們玫瑰色的夢幻,徹底改變了他們各自的生活軌跡。尹修星現在的妻子叫林紫淑,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婚前就住在荔灣區東風裡,父母都是工人。她也是當工人時被保送去了中大,和尹修星同班,個子小小的,但很精緻,畢業後被分配在社會科學院西方哲學研究室。大學畢業以後,尹修星和艾強分在同一個機關。尹修星在人事處,艾強在宣傳處,兩個人都幹得不錯,相繼提為副處長。

  那時艾強早已跟蔡浮萍結婚,有了一個兒子艾軒軒。他也經過一番努力,實現了自己的諾言,把蔡浮萍和母親都接到了廣州。軒軒上了東方紅幼兒園,浮萍在一家公司當會計,母親身體還好,在家操持家務,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很有條理。如果不是改革開放,艾強想像不出他家的生活模式會有什麼變化。

  修星和紫淑也有了一個女兒,名叫丹陽,是尹修星的掌上明珠。

  八十年代末,男人的首選還是仕途,官本位得以代代相傳,總是有它迷人的地方。艾強和尹修星與其他的副處長一樣,都盯著處長的寶座。

  兩個處的處長看上去都很健康,都在兢兢業業地工作。

  機關號召在職幹部到基層去代職一年,既是一種調查研究,也是鍛煉自己的機會。艾強回家跟母親、老婆商量,艾強的母親田月秀,雖然是個有文化的人,但本性是溺愛孩子的,尤其是對獨生子艾強,只差沒供起來,哪會願意他到鄉下去受苦?蔡浮萍則自有一番道理,她說國家搞這類名堂最後都是沒名堂,虎頭蛇尾,不了了之,一年,處裡的變化會有多大?自己不盯著,升遷、職稱、調級什麼的等於自動棄權。艾強覺得她們的話有道理,就推說有病沒有參加第一批下基層代職。

  相比之下,紫淑就顯得深明大義。尹修星回家跟她商量代職一事,紫淑道:機關提拔幹部是一件難事,過去還有個論資排輩,現在強調幹部年輕化,一定會挑德才兼備的,能不能吃苦是一個很重的砝碼。如果早晚都得下去,就不如第一批去,回來以後,反而升遷的可能性更大。

  尹修星道:可是丹陽還協…你一個人又上班又帶孩子……紫淑安慰他:東風裡不是還有我的娘家嗎?實在不行我就回去住,你放心下去吧,不用為我操心。

  許多時候,尹修星都會在心裡感激紫淑,儘管不是他的最愛,但越相處越發現紫淑的優點層出不窮,又總是讓為難中的尹修星心裡十分熨帖。

  尹修星下基層代職去了。

  世事無絕對,八個月以後,宣傳處處長升遷。本來他對艾強印象不錯,一直有心培養他接替自己,但這次艾強太過明顯的逃避代職,不僅破壞了給處長留下的好印象,機關上下也對艾強頗有微詞,處長只好割愛,推薦了一位能力不如艾強但比他實幹的人當了處長。艾強眼睜睜地看著烏紗帽飛到別人頭上去了,心裡別提多窩囊,加上風聞此事與代職有關,回家把田月秀和蔡浮萍臭駡了一頓。

  人事處的處長突然病故了。死後人們才知道,他得癌症已有一年零七個月,為了不從處長的位置上跌落下來,他像法國總統密特朗一樣,對自己的癌症診斷守口如瓶,消息封鎖得密不透風。他不僅不遲到早退,還一邊偷偷吃藥,一邊滿面春風地加班,終於病情惡化,積重難返,死在辦公室裡。

  毫無疑問,本來尹修星是新處長的第一人選,可他代職去了,還差兩個月才能回來。代職也是很嚴肅的事,不能像趕大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人事處也不可能出現無人負責的真空狀態。再說人事處和財務處是領導最為重視的部門,所以處長的空缺也就匆匆忙忙的讓一個德才都不如尹修星的人頂上去了。

  尹修星代職回來以後,領導又覺得有點對不起他,經過一番研究,決定利用機關的外事方面的優勢,成立一個兩岸三地國際交流基金會,如果尹修星願意,就牽頭當主任,自己組閣搭班子。尹修星想來想去,當官是沒戲了,基金會又是白手起家,萬一弄不到錢,自己豈不成了官不官、商不商的四不像?!

  晚上躺在床上,紫淑道:做這件事肯定有風險,但也有好處,機關不撥錢也就不好意思來當婆婆,你自己搭台自己唱戲,不管怎麼說,領銜主演了一場,成功和失敗並不特別重要。

  一席話又說到了尹修星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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