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為愛結婚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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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出事的時候陸彌正在工作現場,當時她和白拒在為一個饒有名氣的少年作家拍工作照片,這男孩子瘦小得有些病態,頭髮染成黃色並且參差不齊有點像雞毛撣子,據說他的超人氣質使許多成年作家看著他背著雙背帶書包來簽名售書,不知是該不屑還是苦笑。 少年作家自己單獨住在一套大大的房子裡,房間裡的佈置不需細說,他人也不是怪癖得不能交流,只是他說:「你們怎麼拍我都可以,就是不要拍臉。」 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的臉這麼沒有信心,其實他也不醜,眼睛細小相貌平平而已。 陸彌說:「不拍臉那拍哪兒啊?而且不拍臉那怎麼拍呀?」 少年作家說:「不拍臉有什麼不能拍的?難道逆光的照片,背影的照片都不是照片嗎?」 陸彌說:「那也要看是什麼用途啊,這照片是雜誌社出面叫我們來拍的,萬一人家挑不出幾張能用的,那我們怎麼交待?」 白拒也站在客廳裡,可他一直不說話,只是布光,找機位,對鏡頭什麼的。 就在少年作家和陸彌爭執不下的當口,白拒突然對少年作家說道:「你去換一件白衣服。」 少年作家像得到指令的機器人,轉身到裡屋去了。 白拒對陸彌說:「你跟一個神經病有什麼好爭的,該怎麼拍就怎麼拍,就說沒拍他的臉,他知道嗎?照片登出來,他咬我們啊?」 陸彌醒過神來,笑道:「白拒你也太損了。」 白拒道:「誰都知道作家就是神經病,何況這種小毛賊,又是寫奇幻小說的……你跟他爭,他傻你也傻啊。」說完白拒還翻了陸彌一眼。 陸彌被罵得很舒服。 不一會兒,少年作家穿著白衣服出來了。白拒給他拍照,並對他說不用看著鏡頭,隨便看哪兒都行,反正也不拍你的臉。小毛賊特別高興,便很配合白拒,白拒讓他怎麼樣他就怎麼樣,所以拍照的過程異常地順利。 有時候陸彌還是挺喜歡白拒的,她覺得他活得很透徹。 拍完照片以後,少年作家要請白拒和陸彌吃飯,白拒說我們可不吃麥當勞。少年作家說當然不吃麥當勞,我們去吃海陸空火鍋吧。 正在這個時候,陸彌的手機響了。 是子沖打來的,他的聲音有些奇怪,又有一點顫抖,他說:「陸彌你馬上到醫院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白拒問陸彌:「出什麼事了?」 陸彌說:「不知道,子沖叫我馬上到醫院去一趟。」 於是他們正好可以恰如其分地婉拒少年作家的盛情邀請,他們不可能吃一個孩子的飯,不管有事沒事都不能吃,用白拒的話說是沒興趣陪他玩。走出少年作家居住的小區,他們兩個人便分頭上了兩輛出租車。白拒帶著全部的機器和工具回了工作室,陸彌自然是直奔醫院而去。 醫院仍和往常一樣,門診部雲集著眾多來看病的人以及送他們來的親友,與集市不同的是常常撞見一臉病容的人被攙扶著,還有人乾脆是被架、被抬進來的,其喧嚷之聲難免讓人心煩意亂。 住院部大樓裡又是另一番景象,到處是身穿病號服的人,醫生護士通常都是匆匆疾走。陸彌走進泌尿科的走廊,遠遠看見陸征病房的門外立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風,有許多穿白大褂的人出出進進的。一時間,陸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知道出事了,儘管她還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大腦已經開始空白,同時兩耳失聰般的死寂,所有的喧嚷之聲仿佛瞬間消失,甚至眼前無聲的畫面也變成了黑白色。 她的心一直在往下沉,無邊的恐懼猝不及防地向她襲來。 陸征死了。他服了過量的安眠藥,這些安眠藥的來源可以是他每天積累下來的,因為自他患病開始睡眠就一直不好,便要求醫生給他開了輔助睡眠的藥,也可能是他趁護士不在的時候在配藥間拿的,還可能是他到醫院門口的健民大藥房買的。總之對於一個想死的人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天大的難題。 陸征看上去平靜而安祥,他並沒有留下遺書,就像他沒留下任何遺產一樣。 醫務人員正在搶救的是陸征的母親,她在見到兒子的幾秒鐘後便昏死過去,人事不知,醫務人員趕緊把她抬到陸征旁邊的床上急救。 陸彌看見父親、靜文和蓓蓓都立在哥哥的床邊,他們的臉上是被雷擊過之後的木然。子沖悄悄告訴陸彌,他是因為上午辦公事的時候就在醫院附近,加之別人又送了他一個果籃,便決定借花獻佛來看看陸征,沒想到反而是他第一個知道消息的,並且也是他一一通知了家人。 護士說,昨晚陸征睡前並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還跟隔壁病房的慢性病病人殺了兩盤象棋,又在護士站跟值班護士閒聊了幾句。到了睡覺時間,他也像其他病人一樣上床睡覺了,誰也不知道他昨晚什麼時間服的藥,等早上發現時他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陸彌也沒辦法面對這個現實,儘管她知道哥哥是因為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同時也迫於經濟壓力,才這麼一走了之的。 現在好了,她自己站到了良心的被告席上。 更令她難以相信的是,短短的兩個月間,母親的頭髮全部白了,父親的頭髮不僅白了,還又聾又啞,便極少開口說話。每次陸彌回到家中都沒人理睬她,靜文不跟她說話是早在陸征沒過世之前,現在就更不會跟她說話了。 陸彌覺得自己有一種被齊根斬斷的感覺,在她失去哥哥的時候,同時也失去了家庭,她的父母和家人已經把她拋棄了。 儘管如此,陸彌還是硬著頭皮堅持回家,她像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渴望寬恕一樣渴望家裡人的諒解,哪怕他們痛駡她她也願意全盤接受。可是有的時候挨駡是一種待遇,不是隨時都可以享受到的。陸彌羡慕那些因為災難而變得團結一心的家庭,但她卻沒有得到家人的諒解。每次回到被愁雲慘霧籠罩的家,她就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加上親人冷若冰霜充滿仇恨的臉,致使陸彌更加自責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陸彌突然對子沖說:「我們結婚吧。」 子沖說:「我們沒有錢,怎麼結啊?」 陸彌平靜地說:「有什麼不能結的,就在這間屋裡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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