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為愛結婚 | 上頁 下頁


  子沖道:「咱們說話就回到解放前,真正是無產階級了,難道還不許我埋怨一句嗎?」他開始喝酒吃菜,神情黯淡甚是失落。

  陸彌心想,雖然這是一句讓人心寒的話,但是子沖說得沒錯。

  吃完了晚飯,兩個人都還不想回到住處去,因為他們心裡都很清楚,上繳了存摺,他們就沒錢了,沒錢自然供不了樓,沒房子那還結什麼婚啊?!自打決定買房之後,他們便感到子沖的宿舍簡陋得不能再堅持下去了,所以也不像以往那麼勤于收拾,越發顯得臨時而淩亂,現在看來他們是一時半會兒都搬不走了。蘭亭公寓的定金五千塊錢如果不找熟人去討,肯定也是當塌定處理的。

  所以他們心照不宣地耽擱在外面,再說夜晚總是好的,多少可以撫慰一下常常被煩惱所累的躁動的心。

  他們一不作二不休,找了一個平時捨不得進的高級酒吧間,要了兩杯雞尾酒「黑騎士」,據說這種酒是可以幫助舒緩鬱悶的,每杯六十塊錢,子沖連眼都不眨。陸彌知道,他的心裡真的是有無名火,問題是又說不出。

  不過話又說回來,儘管陸彌的心裡被這件事攪得不好受,但是難受之中也不是沒有一點點欣慰,那就是每當在關鍵的時刻,子沖都沒有令她失望。因為她曾聽無數的人說過,愛情這個東西是不能考驗的,如果要考驗也是屢試屢敗,所謂一對男女的幸與不幸,無非是他們是否倖免了不同類型的考驗而已。

  而子沖在錢的問題上還是比較灑脫的。

  若干天之後,陸彌也只有把存摺送到母親手裡,拿出存摺的瞬間,她的眼淚不聽話地流了下來。母親不快道:「這錢是拿來救你哥的,並不是我要花你的錢,你也不至於心痛成這個樣子!」

  陸彌不吭氣,她怕自己一開口便會哭出聲來。她很想對母親說,既然你這麼輕賤我,又何必把我生下來呢?陸彌想起她十五歲的時候,由於母親的忽視,對她的一切不聞不問,她竟然不知道女孩子是會來月經的,所以第一次見到短褲上有血,嚇得她把短褲也一同扔在馬桶裡沖掉了。陸彌真想質問母親,你可曾關心過我呢?你怎麼就不問問我結婚要不要用錢呢?或者還怎麼結婚呢?

  上大學的時候,陸彌在知識的天空中自由地呼吸,任意地飛翔,她覺得時代的變遷實在是太神奇了,近代史才多少年,卻被偉人和人民推動著大踏步地前進,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她放假一回到家,便仿佛回到了封建社會,她父母親那種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的思想天經地義地籠罩著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停滯並且千古不變的。

  回到住處,子沖看出了她的不快。

  子沖道:「錢算什麼東西?錢是王八蛋。為錢生氣是最不值得的。」

  陸彌一聽這話,更是淚如雨下。

  02

  望著面色蒼白一臉無助的哥哥躺在病床上,陸彌的心裡很不好受,不僅是為哥哥,也是想到昨晚自己為了錢哭得那麼傷肝動肺,實在是羞愧難當。

  因為哥哥陸征實在是一個好哥哥,但凡這普天下的人,就沒有誰是寵不壞的,一寵便是毛病百生,可是陸征這個人偏偏寵不壞,他對人總是那麼好,對陸彌就更加的好。小時候在父母那兒得了好吃的總是偷偷給陸彌留一份,陸彌躲在大床後面吃酥餅,差點沒噎得背過氣去。那時候兩個人一塊去上小學,陸征有吃油條喝豆漿的早餐費,陸彌的錢就只夠買一個饅頭,陸彌為了租武俠書看,只好不吃飯,餓著肚子把錢省下來。陸征見狀便和陸彌一塊吃饅頭,省下錢讓陸彌看書,而他自己不愛看書,尤其是武俠書。

  長大之後的事就不用說了,陸征總是格外地疼陸彌,就連嫁到陸家來的熊靜文都有些看不過眼,所以她跟陸彌的交往從一開始就隔著一層什麼,客氣歸客氣,確是生分得很,這一點陸彌心裡很清楚。

  認識陸征的人都說,他除了不精明發不了財之外,什麼都好,從頭到腳都是優點。

  子沖曾經不以為然道,在這個世界上做好人有什麼用?現在說誰是好人真不知是誇還是罵,一個男人做什麼不成什麼,我看好也有限。

  為了這句話,陸彌跟子沖吵了一架。

  在醫院裡的陸彌自然沒有提錢的事,她除了對陸征說了一些勵志的話之後,便是故作輕鬆地說現在的醫學發展也是突飛猛進的,相信哥哥的手術一定會成功云云。走的時候還抓住哥哥的手使勁握了握,算是傳遞一種親情和信心。

  回到工作室上班,白拒見到陸彌便說,女演員那個音樂家老公已經給他打了若干電話,誠心誠意地檢討,還是希望他們能為女演員拍照,因為雖有小小的不愉快,但是他和女演員還是很喜歡他們的影像風格的。總之,白拒的意思是如果不是為了陸彌供樓,他一定會斷然拒絕這件事,不是因為他氣量小,而是自然的創作氛圍被打破了,彼此都會變得拘謹,拍出來的東西也就可想而知。

  陸彌看了白拒一眼道:「那你還是斷然拒絕吧。」

  白拒不解地翻了個白眼。

  於是陸彌告訴他哥哥生病,以及她也不可能再供樓的事。

  緊接著,陸彌歎道:「也就是一晚上,生活就改變了它的軌跡。」

  白拒想了想,回道:「那就更得給女演員拍照了,她給的錢多,而且以後你還不知道要在你哥身上花多少錢呢。」

  「這麼嚴重?」

  「你以為你拿出了全部積蓄就沒事了?我告訴你,我媽生病的時候我也這麼想,她得的是肺癌,我和我爸花完了家裡最後一分錢,還欠了一身的債,我媽算是放過我們過了身,可我和我爸到現在還在還債……當然他已經覺得生活了無生趣了,而我呢,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改變了無憂無慮的人生觀。」

  陸彌沒有說話,但是她多少有些瞭解了白拒為什麼是這樣一個怪癖的性格,他憂鬱,封閉,情緒化。

  他也從來不交女朋友,據他自己說,從前也交過一個半個的,但是那些女生跟他熟一點以後一定會說,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你也一定要對我負責。白拒不解,白拒說你應該自己對自己負責,為什麼要讓我負責?白拒說他有負責恐懼症,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怕的就是負責這兩個字,因為它過於沉重。這樣一來,又有哪個好女孩會把一片芳心交給這個梳著馬尾巴的搞藝術的年輕人呢?

  陸彌的心一點一點沉重起來,但她還是說:「可是我跟我哥的感情實在是很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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