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為愛結婚 | 上頁 下頁


  陸彌問生了什麼病?母親說:「開始他只是不舒服,發低燒,我們也沒有太當回事,結果這些天做了全面檢查,想不到他竟然患了嚴重的腎病,而且病情發展得很快,有一個腎已經完全不工作了……」

  陸彌頓時傻了。半晌,她站起來說:「我現在就到醫院去。」

  「你現在去有什麼用?醫生說了,惟一的辦法是換腎,而且還有一個最佳時機的問題,過了這一段,你哥的體力就撐不住這麼大的手術了……你知道這個手術要花好多錢,光是換腎就是三十萬,還有腎源呢,都是錢……」母親歎了一口氣。

  陸彌沒有說話,她也只有十萬塊錢,其中一半還是子沖的。

  母親終於停止了掉眼淚,她嚴肅地望著陸彌,她說:「你哥和靜文就沒什麼積蓄,我和你爸都是工人,我們能有幾個錢?基本上你哥娶媳婦的時候都花了,現在拿出棺材本不至六萬塊錢……所以彌兒,你有多少錢都要拿出來救你哥。」

  這話真是像針一樣紮在陸彌的心上。

  夜裡,陸彌睡在自己原先的小房間裡,自她走後,蓓蓓便住在這間房。晚上猜到她不走了,蓓蓓便跟靜文去睡大床了。

  躺在床上,陸彌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首先沒想到的是,災難在向她瞄準的時候她怎麼一點察覺都沒有?其次,這件事她該怎麼向子衝開口?說,我們不買房了,那十萬塊錢必須要拿出來救我哥?

  為什麼剛才母親的話會刺痛陸彌?這其中是有特殊原因的。陸彌的父母親都是客家人,客家人本質上都有些重男輕女,表現在陸家就甚之又甚。可以說,在陸家無論有任何舉措都是圍著兒子陸征團團轉,這幾乎成了天經地義的事。小的時候,家裡的生活不富裕,就是有一個雞蛋也是給陸征吃,陸彌所以搞成一個男孩子性格也是因為從小撿哥哥的舊衣服穿,在家什麼活兒都得幹,竟然打煤餅爸媽都不讓陸征幫她,那時她頭髮剪得短短的在貧民區瘋跑,誰都當她是一個男孩子。

  高中畢業的時候,母親給她聯繫了制襪廠,母親說,我們家是供不起兩個大學生的,你哥哥肯定要讀書,你要跟我和你爸一樣掙錢養家供你哥讀書。

  這件事根本是毫無爭議地定下來了,可惜的是陸征連考了兩年都沒有考上大學,反而是陸彌輕而易舉地考上了一所名校,但即便是這樣,陸彌的父母還是不想讓她上大學,他們說上大學太花錢了,而他們累死累活就是想攢錢買一間涼茶鋪,至少可以保證陸征將來聊以為生。這個決定太傷害陸彌了,她跑到外面去一天沒回家,當時她能想到的報復父母的惟一辦法是她要去當妓女,自毀形象讓父母親一生盡失臉面。

  到頭來陸彌所以能上成大學,還是因為陸征據理力爭。陸征和陸彌的關係其實還是非常好的,陸征說家裡有一個大學生太重要了,你們不要鼠目寸光。他的無私和寬厚讓父母覺得他完美到無以復加,相比之下陸彌就顯得太不懂事了。儘管這件事的結果還是陸彌上了大學而陸征去了制襪廠當工人。

  人的一生有時就像趕路,一程拉下了程程趕不上似的。對別人來說,學歷仿佛並不影響前程,也有不少人發了財,可是陸征後面的路也還是不順。

  不能說陸征沒有與時俱進,他後來也因為廠裡的效益不好而離開了工廠,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他也搏擊風浪,由於有父母的縱容,他也與人合夥開過飯館,飯館開死了以後他又與人合夥開洗衣店,後來又與人承包果園,開了一輛極破的敞篷吉普,不時地像將軍檢閱軍隊一樣地檢閱他的荔枝樹和芒果樹,你真不能說他沒盡心盡力,可是所有這些努力最終還是歸為零。

  陸征的父母從來沒對他失望過,他們總是說,投資失敗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說成功者才是少數人。陸彌勸哥哥不要隨便輕信幹什麼都能發財的蠱惑,她的話受到了父母嚴厲的駁斥。

  陸征的個人問題更是搞得驚天動地,那段時間家裡就像婚介所一樣熱鬧,走了小方來了小李,走了燕燕來了玲玲,有時是陸征看不上人家,有時又是人家沒相中陸征,好不容易定下來幼兒園的老師熊靜文,家裡又開始刷房、裝修、做家具,直到能迎娶新人在酒店足足擺了二十圍。

  可是陸彌帶子沖回家見父母,他們的熱情就大打折扣,還嫌子沖提來的東西不夠體面,也沒有留他吃飯。

  所以說,陸彌其實早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平等,她那麼熱衷於早早地進入供樓階段,內心深處大概也是希望營造一個真正屬￿自己的家。

  而現在,這個願望即將破滅。

  陸彌幾乎是瞪著眼睛迎來了天明。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子沖在辦公樓的外面見到等他下班的陸彌。

  子沖說道:「我們去哪兒?」

  陸彌道:「去吃烤肉吧。」

  子沖有點假惶惶地道:「何必呢?太破費了吧。」

  陸彌沒說話,心想什麼破費不破費的,反正大頭保不住了,小錢再不花,活著不是太沒意思了嗎?

  在烤肉館坐下之後,陸彌要了一份子沖愛吃的那種烤肉,另外有些奢侈地點了一份紅燒牛尾,這種牛尾是用紅棗、板栗和松子烹燒出來的,實在是香氣逼人,當然價格方面也就不那麼實惠,陸彌還要了一壺清酒,香氣再次逼人。

  子沖笑道:「咱們明天是不是就不過了?」

  陸彌歎了口氣,舉起白瓷的小酒杯,兩個人的杯子碰了一下,子沖卻沒有喝,子沖又道:「你還是跟我說發生了什麼事吧,要不然這頓飯我也吃不好。」

  於是,陸彌便把昨晚回家的事和盤告訴子沖。

  應該說,子沖還是一個比較有素質的年輕人,他既沒有圖窮而匕首見地說,我們倆的錢憑什麼你一個人支配?!或者說,陸彌你不要幼稚,十萬錢是救不了你哥的,乾脆我們就打定主意不變口地說我們沒錢。甚至直說乾脆我們提前交了首期房款算了,這樣天下太平別人也別打我們的主意。

  總之他並沒有說出那些不仁不義的話,而他在關鍵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從容還是讓陸彌頗為心動的,但是他還是說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讓陸彌不大好受。

  子沖苦笑道:「陸彌,不是我說話刻薄,假如這次得病的是你,估計就只有等死這一條路了。」他自然清楚陸彌在家裡所處的位置。

  陸彌不快道:「你這不是在我的傷口上撒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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