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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九章

  過了立秋,天氣雖然還是悶熱悶熱的,但是一早一晚還是有了一絲不為人察的涼意,不再那麼煩熱得灼心,看來節氣這個東西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的。然而,本地暗流湧動的報業大戰卻在不聲不響中升溫,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先是戴曉明耗資1700萬美金的兩條從瑞士進口的印刷機生產線正式投產,作為一個市級報紙的印務中心,居然擁有國際超一流的現代化印刷硬件,生產線從頭頂盤旋而過,報紙的清晰度前所未有的光鮮醒目。這使得每一個參觀者以及國內外同行無一倖免地目瞪口呆,有一個美國報人直到離開時也難以置信這是在中國看到的印務中心。

  事實證明,戴曉明當年的圈地舉動的確是有戰略意義的,目前,他在城鄉交接處開發建設的記者鄉村俱樂部,因其山清水秀設施齊全已開始熱火朝天地迎來送往,既能招待頻密來往的同行,也是在城裡呆膩了的中產階層樂意前往的絕佳去處。

  此外,「芒果」與香港某上市公司合作籌建的報業大廈已進入選址和建築設計方案招標階段。所有這一切都讓戴曉明的輝煌扶搖直上,可以說他的人氣早已蓋過了某些省市領導。

  始終保持心態平和的方煌還是有些坐不住了,儘管他並沒有去參觀《芒果日報》的印務中心,但其實他對國際一流的印刷設備怎麼會不熟悉?又怎麼會不垂涎三尺呢?可是他要養活一個部門齊備作風精良的不賺錢的母報,這不能不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因為她是黨的喉舌,方煌覺得沒有任何理由不把她辦好,尤其是在這個物欲橫流拜金主義盛行的世風之下,保證把黨的聲音不走樣地傳達出來是他這樣一個老共產黨員責無旁貸並且無怨無悔的。

  然而,時代畢竟不同了,大合唱的年代已經過去,當今的社會舞臺業已是各路英雄盡領風騷。每當方煌看到他眼中的年輕人大展宏圖的時候,內心中都會有一點廉頗老矣的悲哀,因為他深知無論是他的戰略眼光還是開拓精神都已到了大限,這是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他把洪澤叫到家裡喝了一晚上悶酒,洪澤當然是醒目仔,他說,方總,我們的領銜大報是不可能打擦邊球的,整個報業集團的隊伍也是扶老攜幼,所以先進的印務中心這樣的硬件在我們這裡永遠是抓不著的那個晃動的金蘋果,如果我們想別開生面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出奇制勝。

  方煌歎道,強手當前,我就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奇招。洪澤說,戴曉明好大喜功,只要是形式上的盛宴他都會一擲千金,但對於報紙的靈魂也就是它的思想容量他是幹不過方總你的。方煌不以為然道:那又有什麼用?現在誰還注意有思想性的文章?洪澤說,不對,這是我們的優勢,我們也要把它發展到極致。方煌說怎麼個極致法?洪澤說這些天我也沒閑著,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我們搞一個財經類的報紙,就在北京採編、出版,這是一種文化北上,我們在改革開放的前沿練兵,曾經在本地辦過高質量的經濟觀察類的報紙,現在是殺出去的時候了。有人說中國真正的財經記者總共不過20人,我想這裡面必須有我們南報報業集團的人,這是經濟領域裡的制高點,我們必須搶佔。

  洪澤的一席話方煌覺得不無道理,於是兩個人關起門來打造秘密武器,又拿到編委會上群策群力,最終一份高起點的財經類日報《京觀察》進入即將面世的軌道,廣告語頗為豪邁:「聯合強勢夥伴,力邀精英加盟,打造北京新媒體。」

  對於戴曉明來說,他從來不敢小看方煌的軟件優勢,但他的確沒想到方煌能在洪澤身上挖掘出年輕的思路和衝勁兒,現在看來,收不收留洪澤的這步棋他走得是太草率了一些,等於拱手送給了方煌一對翅膀,在用人的問題上,他始終是不如方煌老辣的。但這也沒有什麼,戴曉明心想,雖說是「天下惟同類可畏也。勢近則相礙,相礙者相軋耳」,但就他個人的人生而言,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不是太寂寞了嗎?!

  在此期間,晚報報業集團也不甘示弱,柏青的老丈人也調整了辦報方針,在堅持格調的同時注入適合新市民口味的元素。同時,晚報的編委會乾脆拉到郊區去狠開了幾天神仙會,他們也是在軟件上下工夫,決定建立一個「前沿論壇」,邀請全國各個領域的有識之士坐而論道,傳播新思想、新觀念。當然在傳播真理的同時也反復強化了晚報歷史悠久品位高尚的知名度。此外,他們還清理整頓了旗下不賺錢甚至難以為繼的子報,並加大力度尋找合作夥伴。

  表面看上去,報業集團三足鼎立的局面也僅限於各自使勁,不交手便難見雌雄,更談不上什麼白熱化。問題出在做傳媒的人全是狗鼻子,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是引發大戰的導火索。

  洪澤從柏青那裡得知晚報尋找合作夥伴的消息,連夜給方煌打電話,希望南報報業集團借此機會並購晚報的子報,因為「南報」只有把蛋糕做大才能夠有效地鉗制住戴曉明。方煌說這可能嗎?洪澤說戴曉明辦的哪一件事是可能發生的?在我看來,中國的媒體必將走向並購之路,那才預示著中國媒體大變革的時代真正到來。他的話讓方煌少有的熱血沸騰起來,於是委派洪澤通過柏青去試探他的老丈人。

  結果是柏青的老丈人在柏青面前拍著桌子大罵洪澤,他說我瞭解方煌,他想破腦子也想不出這麼損的招兒,一定是洪澤,這小子走到哪兒都是一隻狼,逮到誰吃誰。柏青說您老先消消氣,咱們平心而論「晚報」身上掛著那麼多不賺錢的子報實在也是沉重的負擔,必然影響到整個報業集團今後的發展。老丈人說柏青你糊塗,「晚報」最注重的就是形象問題,最值錢的也是這塊金字招牌,作傳媒首先是做公眾形象你懂不懂?臉面都不要了還做什麼傳媒?我是寧肯玉石俱焚也不能把自己的家業賣給別人,這叫什麼事啊?!

  消息終於傳到了戴曉明的耳朵裡,他再一次後悔當初沒有接納洪澤,事實證明洪澤這種人,他若不是你最得力的助手便必定是你最強有力的勁敵。

  戴曉明毫不猶豫地出了一個天價並購「晚報」不賺錢的子報。他想他若不領這個風騷本地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並購這樣的豪舉肯定是傳媒圈內的大新聞,大熱而出的領軍人物沒有理由不是他戴曉明。所以他出手的價格高得驚人,以至於高到柏青的老丈人都發不出火來了。連夜開編委會討論對策。

  不過戴曉明一向都不是慈善家,他在開出天價的同時也開出了相當苛刻的條件,那就是只要殼,不要瓤,只要全國發行的刊號,不要編輯部的任何一個人。因為戴曉明覺得他招聘新人辦報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何必拖家帶口地領著一群別人的舊部,除了麻煩還是麻煩,報紙也辦不好。

  也就是說,有相當一批一線的報人面臨脫崗,斯文掃地。要知道當年晚報精選的人,哪一個不是過五關斬六將的志士仁人?怎麼到了戴曉明嘴裡就成了垃圾?這實在是他們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

  戴曉明也知道這又是一件得罪人的事,不過以他的現狀似乎已經不用再誠惶誠恐了。果不其然他招來的是一片罵聲,在口口相傳之中他變成了一個冷面黑心的惡魔。

  這種時候方煌又出來做好人,他放話說他可是照單全收,看重的恰恰是他們豐富的採編力量。這也許是方煌的一句心裡話,也許是無形中砸向戴曉明的板磚。到底是什麼也只有方煌自己知道。但不管怎麼說,世界上的事情就那麼奇怪,其實誰心裡都明白做事必須像戴曉明這麼做,但是真正落下好話的卻是方煌。

  關於並購的事後來還是不了了之了,但是對於三大報業集團來說,新一輪的平靜中已是枕戈待旦,箭在弦上,因為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烽煙再起。

  耶麗亞颱風登陸的那個晚上,柏青到一個高尚小區去看一個朋友,朋友兩口子搬進新屋不久便約他去吃飯小坐。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將近10點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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