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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柏青從車庫開車出來,風雨稍小了一些,他開車出小區大門口時,在車燈的照耀下,有一個盛裝的女孩子打著煙紫色的綢傘往外面走,也許是他的車燈有些刺眼,女孩子側臉觀望了一刻。柏青立刻搖下車窗上的玻璃叫了起來:透透,透透。

  透透徹底轉過頭來,見是柏青,著實驚喜萬分。柏青忙道,趕緊上車吧,你去哪兒我送你去。

  透透蹦蹦跳跳地躲開地面上的積水上了車,剛一坐進駕駛室便長籲了一口氣,道,柏青,你可不知道下雨天打的士有多難,我等了差不多40分鐘,好不容易等來的幾輛車還不夠男士一窩蜂搶的。柏青急忙把車上的紙巾盒遞給她,透透小心翼翼地擦著臉上的水漬,不一會兒抬起頭來問柏青,我臉上的妝花了沒有?柏青看了看說沒有。

  車在風雨中開上馬路,柏青道:「這麼晚了,又刮颱風,你還上哪去?」

  透透說了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名字。

  柏青說:「不是時裝發佈會吧?」

  透透笑道:「內衣秀也不會這麼晚發佈啊,是個應酬。」

  「做個漂亮的女孩子也是真不容易。」

  「柏青,還是你惜香憐玉,要是呼延鵬看見我10點鐘化個濃妝往外跑,准又吵翻了天。」

  「他在意你嘛。」

  「這我知道,要不我會這麼忍他?」

  「你們倆真是好笑,都愛對方,又都說在忍對方。」

  「說穿了愛不就是一種忍耐嗎?」

  兩人一路說著閒話,很快就到了五星級酒店的門口。由於前面停了好幾輛車,不知何故堵在那裡,透透謝過柏青之後便撐傘下車。柏青的感覺是她一露面,便有兩三個西裝筆挺的高大男人撐著黑傘跑了過來,他們殷切地把透透迎進酒店大堂。

  不知為什麼,柏青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首先是透透今晚必須應酬的客人實在是有些高調,搞幾個英武男人守在這裡,正常的應酬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此外透透說的也沒錯,一個女孩子晚上10點以後還要濃妝豔抹的往外跑,是什麼應酬會這麼重要?對於女孩子來說,男人都是陷阱,越是張揚的男人就越是深不可測的陷阱。但常常是這樣的陷阱卻是女孩子心目中的謎一樣的夢幻。

  柏青把車停在了正對酒店大門的露天停車場,他想反正他回家也沒什麼事,不如在這裡等等看,這個晚上風雨交加,總讓人有那麼點不放心。

  又是一陣緊鑼密鼓的風雨襲來,車窗上的玻璃因為沾滿雨滴立刻花了,望出去的景物也滿是斑點。柏青擰開一瓶依雲礦泉水,慢慢地喝了兩口。他打開車上的音響,放了一曲約翰·威廉姆斯的小提琴獨奏曲《辛德勒名單》,當絲緞般質感的弦樂流淌而至時,他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他的生活過分精緻了,以至於他越來越不喜歡鋼琴的激昂與雄渾,孤獨純美的小提琴聲常常成為他心靈的慰藉。

  其實,柏青曾經有過的激情早已灰飛煙滅,他的生活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一方面,車禍中受傷的病人終於告別植物人生涯過世了,病人的家屬要了一筆錢,算是一了百了。另一方面,他的大舅子仍不敢在當地露面,據說是在福州與人合夥做生意,柏青總算圖到個耳根清靜。

  惟一有變化的是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在家的話也越來越少。他發現原來高品質的生活都是有代價的,比如他就是這個家庭裡的一件精美的擺設,而且優越的生活很黏人,可以把豪情壯志沖雲天的感覺消解得一乾二淨。柏青也不是自甘墮落,他曾向老丈人提議自己重回採編部,老丈人注視了他良久,也並沒有攔著他,老丈人說廣告部是個肥缺這誰都知道,你以為這個位置這麼好坐?哪天我下來了估計你的位置也坐不穩。不過他也覺得柏青沒有沉溺於一種安逸生活頗讓他欣慰,但一旦回採編部就沒有退路了,那是一項非常艱苦的事業,叫他一定要想好。這麼一來,柏青又有些猶豫,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時間在漫想中緩緩流過,柏青覺得他的生活中什麼也不缺,缺的只是一些看不見抓不著的東西,譬如熱情、興趣抑或是理想,他內心深處的焦慮在於他離這些東西越來越遠,而他又沒有勇氣孤注一擲。

  賓館的門口終於出現了幾個靚麗的女孩子,不過柏青最先看到的還是米波小姐,因為米波小姐經常要用她那張年輕到與年齡不符的臉做廣告,所以她的形象相當深入人心,見過點世面的人都知道她。而圍繞在米波身邊的女孩子不是模特兒就是明星,至少也是美女,所以那些有錢佬其實最給米波面子。

  這時風雨尚未歇息,女孩子們被風一吹簡直成了江畔嫩柳,加上她們婀娜多姿的體態神情,著實令人陶醉。透透也在其中,她是這張美麗油畫的一部分,而且她有文化有見識,這就讓她的笑容和姿色不同凡響。

  有幾輛好車開過來,她們開始道別分手,美女上靚車這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時的透透便有幾分不為人察的落寞,她知道自己恐怕要上米波小姐的車了。也就在這時,柏青的車滑到了賓館門口,他按了一聲喇叭。當透透發現柏青竟然沒走時,滿臉的驚喜全部變成了不可思議,她迅速地告別了米波小姐,坐進了柏青的駕駛室。

  柏青是一個越施惠於人反而越平靜的人,所以他幾乎是沒有什麼表情地開著車。透透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說:「你幹嗎對人這麼好嘛。你對人家這麼好叫人家怎麼報答你嘛。」

  「你以後少給呼延鵬使那點小性子就行了。」

  「怪不得呼延鵬總說你好,我看你們三個人還真是難得。」

  「男人的友誼,是女人不能理解的,也是女人做不到的。」

  「你是不是想說高山流水知音難覓是出自兩個男人的故事?」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覺得女人之間的鐵必須具備一個前提那就是平等,男人不是,男人只要有深層次的理解和信任,永遠付出也毫無怨言。」

  「柏青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是一個這麼有層次的男人。」透透說完這話,故意誇張地瞪大眼睛看了柏青一眼。

  柏青都被她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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