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你沒有理由不瘋 | 上頁 下頁 | |
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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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谷蘭爸爸老戰友的小孩子曹正軍,公安局重案組的組長。他因為倒車牌賺錢給檢察院抓了,還抄了家。但公安局出面保他,說沒他好多大案要案破不了,你們先放人吧。 人放沒放還不知道,但正軍作為個人的價值是可以肯定的。 谷蘭醫學院的同班同學湘蓮更絕,找了個黑人,遠嫁非洲,說是一個酋長的兒子,家裡除了鑽石就是珠寶,這一座座金山誘惑著湘蓮遠渡重洋。但實際上那人窮得叮噹亂響,不但有老婆,還有三個孩子,湘蓮即便是肯做妾,還要容忍丈夫的三朋四友,據說他們的風俗是好東西應該共享。 最後湘蓮當然是歷經磨難地回到了祖國的懷抱,但她寫了一本書,成作家了,也不虧。 多刺激。 比起他們來,谷蘭覺得她和衛東跟沒活似的。而沉悶的生活同樣讓人疲憊不堪。 現在她豁然開朗了,就是因為她沒有瘋,在這樣一個時代人怎麼能不瘋呢?猶如奧運會的口號,重要的是參與。你都不能投身到這個時代中去,你怎麼會快樂呢? 女人的內心,其實都是不安分的,只不過取決於覺醒的程度。谷蘭就是一個悟性高的女人,同時又是行動派。決定過新生活以後,她做了一點準備。 先去保姆介紹所挑人,衛東反對道:「你看我還不夠閑嗎?」谷蘭道:「你閑,也沒看你做家務。」衛東道,「你做就是了,你隨時吩咐,無非做飯接孩子。」「你就不能想點有意義的事?」「我現在就是不知道做什麼事有意義。」「炒股吧,拿五萬塊錢出來炒股。」衛東驚道,「小彭的話你也當話來聽?他初中都沒畢業。」谷蘭平靜道,「你炒不炒?你不炒我炒。」她真不是為了錢,她希望改變衛東。 「那還是我來吧。」衛東道,「我得先熱身,熟悉一下這一行是怎麼回事。」其實他心裡覺得這種事不是正經人幹的,而且怎麼能讓女人去炒股呢?! 谷蘭跑了兩次介紹所,都沒有挑到合適的保姆,她留下了較為苛刻的條件和自己的電話號碼。 一旦意識到曾浪費過生命,谷蘭便覺得自己在日日凋敝。年華如水,她似乎已經看到了一個即將跨過四十的女人,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在領藥處的小窗口前漸漸老去。難道她就這樣終其一生? 這太可怕了。她一晚上打了二十多個電話,包括那些久未聯繫的同學和朋友。他們說,你終於走下神壇了,我們可都是些下三濫的聚會,你也肯參加? 握著話筒,谷蘭勉強笑著,說一些大大咧咧的應酬話。這不是她,她很清楚,從小到大,她始終是一株空谷幽蘭。然而人離不開環境,這個時代已不需要淡雅、幽香。 當然,此時此刻,谷蘭還不知道瘋狂的代價。 週末的晚上,谷蘭準備去參加同學會,衛東奇道:「你不是從不參加這種會嗎」谷蘭心想,那怪誰,整天守著你,身上都快悶出黴點來了,幸虧小彭無意間的提醒。她一邊挑衣服,一邊提醒衛東,「我看你也該去外經委主任家拜拜了。」衛東歎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春節前去拜過,三個老總撞在一起,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合併的事遲遲不能落實,衛東的心裡也很急。春節是個比較大的藉口,素日不怎麼溜鬚拍馬的衛東,也只能硬著頭皮跟領導聯絡感情。家裡的禮品櫃裡,有一棵躺在金絲絨玻璃盒裡的野山參,號稱有幾百年了。本來衛東想父親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他老人家,現在也只有拿出來派急用。離春節還遠遠的,衛東就提著野山參去領導家,沒想到在樓梯口碰上土畜進出口公司的總經理,兩個工人跟在他身邊,抱著盆栽金橘和一些土特產,吭哧吭哧地爬樓。 兩個人碰面,心照不宣,手又都提著「罪證」,臉上自然是拉不出屎的表情。接下來共同到了領導家門口,沒等按門鈴門就開了,衛東以為最近新出了感應門,卻見領導的夫人正送玩具進出口公司的老總出門口,一張臉笑得菊花燦爛,想必也是送禮送到點子上了。 谷蘭脫掉睡衣,三點式地套一條黑色無袖的衣裙,微鎖眉頭道,「總之你不拜,別人可要捷足先登了。」衛東幫谷蘭拉拉鍊,像拉皮箱的拉鍊一樣木然,「我再想想吧。」他說,隨後又心事重重地倒在床上發呆。 參加了一回同學會,谷蘭才知道,這並不是翻陳糠爛芝麻的敘舊會,而是非常現代的信息會,交易會。殺入股市的同學大談金融形勢,具體告訴你個股的行情;官場上來的同學作政治報告,外加紅牆秘聞;商業方面那就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谷蘭暗中責備自己,真是任何時候都不能脫離群眾。 這時,她聽見有人在大聲招呼她,仔細一看,是金萍。金萍分配在鐵路醫院藥局,谷蘭偶爾能見到她,兩個人關係尚可。金萍拉谷蘭坐在自己身邊,沒遮沒攔道,「你這條裙子今年都過時了,今年流行短裙。」谷蘭看看金萍,果然穿著短裙,黑絲襪,挺精神的,髮型也新潮、別致。金萍道,「我現在只穿名牌,頭髮在名流理髮館打理。」谷蘭道,「你老公發財了?!」金萍道,「發劈柴!我自己掙的。」「你辭職了?!」「辭什麼職啊,藥房是最好的淘金戰場。」谷蘭不理解,一臉的茫然。金萍點撥她道,「藥房每天面對多少病人或病人家屬,他們都是顧客呀,你銷售什麼他們都願意買,當然不是鞋子、襪子,像太太口服液呀,磁性健康枕呀,護膚化妝品也行……」谷蘭道,「他們要是不買呢?」金萍道,「你就說,藥沒了,倉庫保管員不在,下午再來。」谷蘭脫口道,「這不是坑……」金萍笑道,「沒這麼嚴重,靠山吃山,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上回我去買工具書,搭了兩本菜譜;改裝管道煤氣,必須買指定名牌的煤氣灶,原先那個好好的就送人了。要你那麼有骨氣?!」谷蘭覺得也是,搓著手指頭道,「我也沒什麼關係,連出廠價的鞋子襪子都搞不到,就別說什麼太太口服液了。」金萍兩肋插刀道,「我有的是關係,等我一有提成高的東西,就打電話告訴你!」谷蘭感激地點點頭。 同學會上,谷蘭還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就是熱心的同學介紹給她一個保姆,第二天就可以帶到她家去見工。 回到家以後,谷蘭把這一消息告訴了雅眉。雅眉也很高興,她今年七歲,也是那種大家司空見慣的小大人,隔壁周主任的兒子周周,跟雅眉同班,有一回考試考砸了不敢回家。」我爸爸會油煎我的。」他對雅眉說。雅眉陪他到晚上七點,滿面愁容。谷蘭出門找女兒,看見他們倆站在大院外的水泥管附近,雅眉對周周說道:「做人是這樣的,好艱難的,你都要面對現實……」本來谷蘭真是一肚子氣,聽了這話變成哭笑不得。 新保姆名叫小紅,是個胖嘟嘟的河南姑娘,動作慢一點,但還算老實、仔細。 谷蘭在雅眉的房裡架了一個折疊床,雅眉可能是在家寂寞得太久了,忙前忙後地帶小紅熟悉情況。 經過金萍的指點,谷蘭才發現本藥局的司藥、藥師,都有銷售提成的現象,各科醫生開的處方單裡,偶爾也會出現花生油、洗髮水的品牌,只不過她以前沒注意就是了。藥局主任是個老好人,開會的時候居然說,大夥適可而止,別叫我太為難就行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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