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我的淚珠兒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院長不是說我的父母都是死于飛機失事嗎?」

  「他給你編的嘍,想讓那些領養你的人心裡平衡啊,他編的真是太完美了,怪不得連你都產生了懷疑。」

  謊言才是最美麗的,淚珠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後悔。她走的時候,口無遮攔的邊大夫正好和了牌,根本沒有注意她,她也覺得這樣還好些,不用隆重地告別。

  §

  「這件事對你很重要嗎?」邵一劍點燃一支煙,有點心不在焉地說。她今天在報社接到淚珠兒的電話,當時正在跟專欄版的編輯發火,本來一篇關於購房熱的酷評,不知被誰改了題目叫做《房事知多少》。一劍說,我最討厭這種聲東擊西的題目,現在的性又不是禁區,我會直接寫房中術知多少,這種樣子有什麼文品?編輯說,這也是群策群力的結果啊,讀者反映我們的版面悶,搞點新意思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對方的聲音很陌生,但一點也不怯場,她忍不住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啊?」

  得知是淚珠兒,的確令她大感意外,儘管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好奇心重是她的職業習慣,她有點想聽聽這孩子到底想跟她說點什麼?

  「當然。」淚珠兒回答得很從容,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來找她的。

  她們相約在一間簡樸的茶社,人不多,有一桌年輕人少有的安靜,正在無聲地打撲克,表情也是漫不經心,似乎有些反常。其他的人,基本上分佈在半露天的陽臺上,無非下面有個水池,幾百條錦鯉游來遊去,搞得水面像花玻璃一樣。

  一劍在自己吐出的煙霧中注視了一會兒淚珠兒,時而覺得她不失稚氣,時而又覺得她很有心機,不是那種一眼見底的角色。「關於你的一切,我的確知道得很少,沒錯,我是你媽媽的密友,但不見得她什麼都告訴我。」

  淚珠兒從通訊錄裡拿出一張照片,是她7歲離開福利院時照的,她站在福利院的門口,後面是兩個面容姣好的阿姨。

  一劍看了照片,感慨道:「我的那張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嗯,沒錯,是我和你媽媽一塊兒把你領出來的,你想說什麼?」

  「很明顯,我的年齡偏大。」

  「我也這麼說,可是你媽媽好像很看中你。」

  「她跟你說是什麼原因嗎?」

  「沒有。」

  「我想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你不是都知道嗎?他們都是那種讓人羡慕的人,可惜死於飛機失事。」

  淚珠/L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話鋒突然一轉道:「一劍阿姨,我們能不能做一個交易。」

  「你?和我?」一劍笑道。

  「對呀,只要你提供一個關於我的我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也會告訴你一個和你有關係的信息。」

  「我有什麼信息?我已經到了沒有新聞就是好新聞的年齡。」

  「是啊,什麼都不知道是最愉快的。」

  一劍跟淚珠兒分手的時候,心裡面極不舒服,以她的閱歷淚珠兒當然不是什麼對手,但能令她不舒服本身足已證明淚珠兒的不同凡響,尤其是這孩子的眼神,似有一根根毒針,讓人脊背發涼。

  一劍想竭力把這一切拋至腦後,但那些甚至讓她產生生理反感的情景,總是像鏡頭回放一樣,頻頻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晚上,和氏璧在寫字臺前審批學生的作業,一劍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他,和氏璧不以為意道:「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這孩子滿嘴瞎話。」

  一劍奇道:「你怎麼知道她滿嘴瞎話?難道她騙過你嗎?」

  和氏璧這才愣了一下,道:「她不是從小就偷東西嗎?這孩子的品行一定是有問題的。」

  「那倒是,沁婷也是不好彩,沒攤上一個知恩圖報的孩子。」

  「所以我決不領養,人類的弱點咱們是最知道的,哪裡是養得熟的?你看沁婷付出了多少,孩子還不是背著她找自己的親人,只要能找到,素未謀面也能跟人家走。」

  「我當然不會告訴沁婷,省得她傷心。」

  這個晚上,還不到12點鐘一劍就上床了,這是平常不多見的事。她沒有開床頭燈,希望能早一點入睡,這時她的腦子裡又閃現出房事知多少這個題目,已少去了白天的憤怒和無奈,而是不覺在心中有所歎息,真是房事知多少啊,根本就說不清。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從她決定把心收回家庭從此跟和氏璧好好過日子以後,她做那件事便糟得一敗塗地。儘管兩個人結婚以來,他們也沒有過那種乾柴烈火熊熊燃燒的態勢,但還是比較和諧的,可是在暫短如煙花的婚外情過去之後,她突然就對平庸的男女之情不感興趣了。一劍是個理智的女人,分析利弊,人生取捨是她的拿手好戲,然而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是她始料不及。

  生活中的許多事,根本經不起理性分析,比如她一點也不恨謝懷朴,這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只是傷感,這也是她太重視自己造成的。除了用情不專,對於肯付出的男人你都不知道該恨他什麼,離開他不是因為恨,而是為了解救自己;另外就是以她的負疚感,是很想加倍對和氏璧好的,也願意維繫這個家庭,可是仍然出了問題。

  心收回來了情欲卻是覆水難收,沁婷沒有說錯,早在她採訪羅時音的時候,就說過她是一個比普通女人更虛榮更功利的人。她重視的永遠是男人頭頂上的光環,一旦有幸與之相連便成為她真正的甘霖雨露,過去對和氏璧所有的溢美之詞,與其是講給別人聽的,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現在她完了,做那件事情的時候一點分泌物都沒有,乾澀的根本進不去,而且身體猶如鐵板一塊,任憑對方怎麼努力,她就是頑強得毫無高潮可言。

  或許有時是她不敢太放縱自己,潛意識裡會擔心叫出另外一個名字。

  總之,這種情況一直沒有得到改善,她又有些擔心和氏璧會發現她的隱情,可是這種事情,有時越想做好情況反而會越糟。

  奇怪的是,這個晚上他們好像互換了身份,和氏璧表現得超常的熱情,一劍覺得也沒有理由拒絕他,再說她想如果要繼續過日子,各個方面都應該正常化,所以也有些誇張迎合的舉動,但是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和氏璧突然不舉了。

  一劍毫不遲疑地在心裡責怪自己,深感是這段時間自己折騰的惡果,對和氏璧倍加撫慰,她什麼時候這麼嫻淑過?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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