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我的淚珠兒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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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不可能永遠理性,尤其是年輕人。 所以,當謝丹青獨自來到夜晚的「熱帶雨林」時,淚珠兒並不感覺到特別意外,當然也不知道他的內心正在受到極大的煎熬。 「她呢?」淚珠兒把酒水牌拍在丹青面前,這樣的開場白也很中性,不熱情但也不能算失禮。 丹青知道淚珠兒指的是藏蕾,道:「她今晚要聽一個講座。」 「啤酒還是可樂?」 「你負責推銷的那種啤酒吧,先來一打。」 淚珠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丹青沒有馬上離去。 「一打,沒錯。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說吧,顧客就是我們的上帝。」淚珠兒心想,玩世不恭誰不會?說句老實話,那次讓丹青看見她大醉她心裡並不舒服,幹嗎那麼在意他? 「教我劃拳。」 「沒問題。」淚珠兒轉身離去,不一會兒,提著一打罐裝啤酒過來,啤酒被一個個透明塑料圈套著,塑料圈連成一片,啤酒罐當然也不會掉下來。淚珠兒的另一隻手,拿著兩隻大肚杯。 淚珠兒倒酒很是專業,橙色的液體緊貼著玻璃杯壁緩緩而人,幾乎連一個氣泡都沒有。本來,淚珠兒打工完全是為租房的費用,可是現在她對打工比對上課還有興趣,不僅能見到各色各樣的人,而且自己支配零用錢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酒過三巡,丹青道:「來吧,教我劃拳。」 「怎麼也喜歡起下里巴人的玩意兒來了?」 「本來就是下里巴人嘛。」 「不怕影響你的光輝形象?」 「說真的,嚴安,從咱們一塊上中學開始,我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很完美啊,不像我們,是社會的垃圾。」淚珠兒說得特別輕鬆,嘴角還往上翹了翹。 丹青看著淚珠兒若有所思,半晌才說:「咱們劃拳吧。」 淚珠兒開始教丹青劃拳,然後由慢到快。丹青自然沒有淚珠兒駕輕就熟,喝了不少罰酒。淚珠兒道:「不如我給你找個笨的來,還好玩些。」她揚手要招呼她的小姐妹,揚起的手卻被丹青一把抓住:「我願賭服輸,就咱們倆來。」 丹青喝了不少酒,果然是愁上加愁,心裡別提多麼苦悶和寂寞,身邊的人到底不是自己的同類,有誰能真正理解他呢?父母視他為私有財產,以往的萬千寵愛不過是今天背負的最沉重的十字架。藏蕾更不必說了,照樣能按部就班的上課,做作業,聽講座。他不能說他們不對,就算他們亂成一鍋粥又怎麼樣?於事無補,什麼都不會改變,問題是他們也沒有亂成一鍋粥。 是的,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所有的一切又都改變了,這種改變你在意就是驚天動地,不在意就是雁過無痕,然而,他又怎麼能不在意呢? 他覺得他簡直就是在一片茫茫的原始森林裡迷了路,心裡一點兒底也沒有,他的人生觀,他對社會認知的參照系,以及他固守的生活準則,一時間都變成了空白的路標,分別指向深遠而又陰冷的天空。 「今晚你能陪陪我嗎?」他也不知道怎麼會對淚珠兒說出這句話來,或者是對她以往的怪異瞬間了然於心?他完全無法確定。 淚珠兒冷冷地看著他,仿佛又是鼓勵他說F去。 「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你。」 他的話音還沒落,半杯冰鎮啤酒已經迎面潑來,旁邊桌上玩得高興的人們全都傻了,淚珠兒只是哼了一聲,扭身離去。她心裡是一腔的怒火,你愛著公主一樣的美人兒,叫我陪你開心?他媽的我的命賤心可不賤,你以為你是誰?! 想想氣不過,淚珠兒又返回謝丹青的面前,鐵青著一張臉道:「你有多少錢?全都拿出來吧,我今晚陪你玩到底!」心想,他只要把錢拿出來,就用打火機一張一張點著。不是想玩嗎?要玩就玩刺激的。 丹青站起身來,只說了一句:「嚴安,你聽我說……」人就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淚珠兒依舊是那所眾望所歸的大學的在讀生。 只不過她是一個孤僻、古怪的女孩,至少在白天,在學校裡,你完全看不出她有多麼的瘋狂和叛逆。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樣,選修課一定讀《世界美術史》。她知道因為授課的不是什麼老學究,而是一位年輕自負而又有幾分風流倜儻的男老師,這門課幾乎變成了清一色的女子選修。還有一門擠爆教室的課是《周易》,如今的地球人不管文化程度高低,在無常的生活的風浪中無法駕馭生命的小船,便比較一致的對命相、星座、占卜等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選這門課的人是趨之若鶩,男生女生濟濟一堂,反而是不選這門課的人被質問你是火星人嗎? 淚珠兒就不選這兩門大熱勝出的課,她選的《先秦散文》和《訓詁學》,上課人數最多的是7人,最少的時候3人。上課不用霸位,踩著點進課室也有數不清的空位,長得像農村供銷社採購員模樣的老師,一點不嫌學生有限,照樣眉飛色舞地上課,一會兒自比孔子,一會兒自比孔子的弟子,一問一答之間仿佛已經身臨其境。基本上,淚珠兒是被老師並不活在今生今世的情緒所感染,所以每回上完晦澀難懂的課,心裡倒是有說不出的輕鬆。 這一天她下了課回宿舍,同學告訴她有一個帥哥找她,隔著玻璃窗,她看見謝丹青坐在宿舍大門外的花壇上,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 宿舍的女孩都對丹青挺感興趣,說他戴著名校的校徽,長得又跟偶像明星一樣,巴男與他真是雲泥之比。淚珠兒一句話也沒說,沉著臉去了花壇。 「找我什麼事?」她不客氣地耷拉著眼皮說。 丹青見到淚珠兒,忙站了起來,他已經恢復了常態,「我是來向你道歉的,那天晚上喝多了酒,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而且,」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至少有一天一夜偏頭疼,所以現在才來。」 淚珠兒實在不想跟謝丹青多說什麼,反正說什麼也是雞跟鴨講,便有些不耐煩道:「我知道了,你走吧。」說完,自己先拔腿就走。 「嚴安,你能聽我解釋幾句嗎?」 由於丹青的出現,女生宿舍樓的門口肯定會有不少熱情、好奇,或者乾脆是欣賞的目光出現,這是淚珠兒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於是她把丹青帶到校園裡,池塘邊上有一截回廊,此時零星的坐著幾個同學在看書或發呆。 淚珠兒道:「有什麼話,你就在這兒說吧。」眼睛卻望著別處。 丹青把自己的遭遇告訴了淚珠兒,淚珠兒看似平靜,內心卻是一驚,覺得這簡直就不像現實生活中所該發生的事。 於是,她便一屁股坐在回廊裡的長凳上,丹青也坐下了,兩人成了並排,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兩個人又都不知道或者是不想說什麼,這樣幹坐了大約10分鐘左右,好像才回過神來。淚珠兒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想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如果他們死了呢?」 「至少也要知道他們是誰,埋在哪裡。」 「你不是一直過得很好嗎?」 「難道你過得不好嗎?可是你為什麼好像總也快樂不起來?!」 淚珠兒無話可說,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有空就去喝酒吧,我陪你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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