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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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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哪天晚上約翰遜先生正與太太做愛,電話鈴就會突然響起。不接聽,它就響個不停;拿起話筒,卻沒人回應。 如果不和太太做愛,電話從來不響,他就會有一個安安靜靜的夜晚,一覺睡到天亮。 星期天早上,臥室門會突然大開,安吉拉來上工了。即便睡前鎖上臥室的門,也會沒有鑰匙就開,好像沒鎖一樣。 「對不起。」她總是這樣說,然後無辜地、笑眯眯地關上房門。 那該叫做「天使的微笑」,因了這微笑,安吉拉才和「天使」拉上點兒關係,可約翰遜先生總覺得安吉拉有意如此。 那些夜半電話又是怎麼回事?如此這般離奇,總是打進在他和太太做愛的時刻,就像有對天眼,掐准了他人根本無法掌握的火候。這等離奇的事,固然與安吉拉無法直接掛鉤,不好算在她的頭上,可她總不能脫開被懷疑的干係。 也就怪不得約翰遜太太開始對她心懷不滿,準備辭退這個不著調的義務女工。 如果約翰遜太太能夠當機立斷就好了,可惜她過於猶豫。仔細想想,還是捨不得放手這個能幹、不惜力的義務女工。 最終,那一天,約翰遜先生不知安吉拉在收拾洗澡間,進去方便,安吉拉反身就鎖上了門。當然,太太、兒子們不在家。 她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像個做愛老手,一點也不羞澀。 先是脫去上衣。她的乳房隨之彈蹦出來,豐滿卻不臃贅,極富彈性,昂首翹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儘管無人可以裁定它的優劣,但那傲視群雄的氣勢,卻讓約翰遜先生生出高山仰止的感歎。 最讓他動情的是那乳頭。兩顆大小如珍珠——那種褐粉色的珍珠——一般的乳頭,纖巧地鑲嵌在那對倨傲的乳房上。 在這樣的乳頭面前,天下男人,不論哪位,也得失去自控的能力。 及至脫去內褲,裸露的全身便展現在約翰遜先生眼前,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然後像一艘所向披靡的巡洋艦,向他開了過來。 即便事後,約翰遜先生也不承認那是情欲。那不過是征服,一艘巨型巡洋艦的征服。 最令他匪夷所思的是,看起來像個做愛老手的安吉拉,原來還是處女。 天主教徒約翰遜先生為此後悔不已,更覺得自己犯了大罪。 可他又不能不被安吉拉吸引。兩情進退中,約翰遜先生既被安吉拉的愛嚇得失魂落魄,又中了這愛的「毒」,須臾不可離。 安吉拉的愛,對於約翰遜先生來說,委實可怕。 它的殺傷力,只有一樣東西可比,就是警察局最近配置的那種新式手槍。 它的毒性之大,只有一種東西可比,就是令人家破人亡的鴉片。 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那年的聖誕之夜,才驟然中止。 可是約翰遜先生又從這一恐懼陷入了另一恐懼。 那天晚上,約翰遜太太因病在床,不能與家人前去教堂做彌撒。而待眾人回到家中,約翰遜太太已經身亡。 警方很快偵查出,兇手就是安吉拉。 原來,安吉拉趁大家去教堂做彌撒時,擰開了廚房的煤氣。 對此安吉拉供認不諱,並說出了前面那番有關「侵權」的理論,還一再強調:「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約翰遜先生,絕對沒有!先生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尊重他的信仰……」 二 為了對公眾輿論有個交代,警方將約翰遜先生開除公職。 對於這個處分,約翰遜先生安之若素,他的負罪感甚至因此有了些許解脫。這對他的家人是個交代,對安吉拉也是個交代,有這樣一個處分陪著,安吉拉至少不會非常失落。 安吉拉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包括如何處置他們的兒子托尼。 既然是他的骨肉,法院有權要求他認領,總不能丟到孤兒院去。再說孤兒院也不會接受,畢竟這個剛出世的孩子是有父親的。 如果把托尼丟給孤兒院,約翰遜先生也不能接受。從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大部分會有各式各樣的心理問題,這些心理問題必將影響他們的一生,很可能是他們一生不幸的源頭,——如果安吉拉不是在孤兒院長大,這些事可能不會發生。 可約翰遜先生已經是兩個成年兒子的父親,他不得不與兩個兒子討論如何接受這個新來的兒子——這個使他們想起可怕的往事,並使他們失去母親的「標誌物」。 兒子們沉默著。不接受這個托尼,天主教徒們將會因不仁慈而自譴自責;接受這個托尼,于情於理都過於艱難。 兒子們不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約翰遜先生能夠理解,畢竟他們母親的遭遇他是有責任的,就連朋友、鄰居,有一陣子也疏離了他。 最後大兒子說:「你自己決定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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