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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胡秉宸又棄家到了上海,聽說從此再不回家,一副決心幹到底的樣子。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瞎攪和呢?

  更主要的是,上面並未對胡秉宸做出什麼懲罰;不但沒有什麼懲罰,據說胡秉宸去上海治療還是某領導的關照。胡秉宸雖然離休,儼然還是部長一個。而部長是不可以反對的,只能在上面整肅他的時候搭個順風車。如果上面不反對胡秉宸,他們為什麼要反對?他們擁護的是部長而不是部長太太,如果白帆自己是部長,則又另當別論。:另外,他們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以前只是風聞白帆有個私生子,經過法律對離婚案各個細節、緣由不厭其煩的求證,變成了板上釘釘,再想想白帆那張貞節牌坊似的臉,一樁悲憤的事就變得非常好玩。

  三十八位夫人也表示不再摻和胡白離婚案,從此沒人再到白帆那裡去了。這些人雖然認為胡秉宸不可原諒,但也不再同情白帆。

  佟小雷報道說:「白帆給我爸爸打電話,問他是不是給你寫過情書。我爸爸說:『我不過和她開開玩笑,寫了兩句打油詩……我看她不一定要和老胡戀愛,是老胡非要追她;不過也不一定,也許老胡只是玩兒一玩兒。吳為現在出名兒了,追她的人很多。很多幹部子女都是她的朋友,那些人的父母地位也都很高。所以你要靜觀,不要動作,讓他們跳去。你是老幹部,要有老幹部的姿態,端莊文雅,有教養,看他們怎麼辦,然後再決定如何行動。』這是我爸不想管,想抽身的意思。」

  「那位」的熱情也一落千丈,既然胡秉宸仕途已斷,又有別的領導發話,何必鬧得過分,一不小心砸了自己的腳?好比等著提升副部長的佟大雷,只差上面發文正式任命,這一紙任命書突然擱了淺。有消息說,某領導認為此人政治品質惡劣,不宜提到領導崗位上來。佟大雷提不上去罪有應得,他還沒借刀呢,就把佟大雷殺了。

  最後塵埃落定胥德章。當初本來就是他的力薦,此人比佟大雷穩妥內斂、無聲無色、真假難辨,只是佟大雷在胡秉宸事件上非常賣力,鋒芒畢露、上躥下跳,一時蓋過了地下狀態的胥德章。其實整個事件中,胥德章的作用比佟大雷大。說到胥德章的作用,最好像保存地下黨的力量那樣,不說也罷,反正提升到這個位置上,也是對胥德章綜合能力的一種獎勵。

  難道胡秉宸上面還有人?

  誰呢?

  想來想去,左探右探不得而知。

  誰知道周圍這些人裡,有沒有一個雙料間諜?

  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一驚一炸,趕快收兵。他這個馬達一不轉動,機器上的各個部件自然隨著停擺——

  白帆的熱線電話變成了冷線;

  無日不訪、同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或是銷聲匿跡,或是調轉槍口,從譴責胡秉宸離婚變為說服白帆離婚;

  給佟大雷打電話,總是老婆接聽,推說他到外地調研去了;

  常梅說笑不笑地帶來不少小菜,問及情況,總是推說:「等等看吧。」

  「聽說胥德章已經走馬上任?」

  「哪裡,還在下面蹲點。」不肯透露牛點口風。

  到了現在白帆終於明白,在圍剿胡秉宸的戰鬥中,每個人都有戰利收穫,就連「白胡婚姻保衛團」團長,一年還有幾千塊錢的進賬,胥德章更是提升副部長,兩口子合著攪和幾年,居然還是胡秉宸的親密戰友……只有奔著「金牌」的她和佟大雷雞飛蛋打。

  胥德章的提升不能說鳩占鵲巢,可也不能說與胡秉宸慘敗無關。

  老戰友們啊!

  白帆也開始體驗吳為為尋找一絲救贖可能而四處奔走的困境,明知對方不待見,也一再尋找會面的機會,「法院派人到上海調查的結果怎樣?有沒有新的線索?據我所知,吳為到上海會老胡去了。」

  「那位」沒聽見一樣,還是低頭踱步。

  白帆的情報大部分是道聽途說,過去需要她這些小消息推波助瀾,事情鬧得越大、參與的人越多越好,道聽途說就道聽途說,現在卻是一點價值也沒有了。

  他的不言不語有種很強的壓力,壓得白帆明白,再不能像過去那樣說話不必剪裁,而應該慎重挑選字句。高高在上的白帆,吧嗒一聲,也從什麼地方掉了下來。她漲紅了瞼,幾乎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可想想又忍了下去,她還得依靠對方的實力呢,只好抽出一支煙,在茶几上蹭了敦,官氣十足地吸了起來。對方繼續沉默。地板上的腳步,一板一板,拍得分外清晰。法院派去的人很於練,目的也很明確,分別組織了上至醫院院長,下至各級大夫護土的座談會,專門搜集胡秉宸住院期間有無女人來訪的材料。還帶去吳為一張放大照片,請他們一一辨認,卻都說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據總機室幾個電話接線員的反映,也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電話,護士也反映沒有什麼信件。總之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胡秉宸不是沒有力約吳為到上海與他私會,只是有了已往的經驗,吳為無論如何不肯到上海去。胡秉宸也好,吳為也好,他們都可以堅持,因為他們有他們的追求;白帆也可以堅持,她有她的仇恨和目標。

  把胡秉宸大功狼塊,還是大切十塊?如今已是八塊在手,再來兩刀就是十塊,可為那兩刀和這些有目的的人一起耗下去,很不上算。白帆哼哼哈哈拖起官腔,「過幾天我打算到上海去一趟,咱們是不是研究一下,下一步該怎麼辦?」

  對方還是沉默。

  能耐得住這種沉默、這種背叛,真需要功夫。現在,白帆不只為胡秉宸一個人所拋棄,也為他們那個世界所拋棄了,與吳為的遭遇一樣令人扼腕歎息,「既然如此,我就告辭了。」

  「好自為之吧。」有了分道揚鎬的意味,又有些許教訓的意味。

  「怕是你需要注意口巴!」白帆毫不客氣,回馬一槍。她又不是下級小職員的遺孀,找上門來懇求什麼照顧,她是堂堂正正的部長夫人!

  「那位」皺了皺眉,沒有相送。隨著「砰!」的關門聲,這女人已走出他們的社會。

  6

  鬧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鬧頭?如果失去社會的依託,單槍匹馬什麼也做不了。

  白帆有了傷亡殆盡的感覺,只好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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