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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通常這樣的交換,總能換得一些什麼。可誰讓杜亞莉遇到的是只進不出的胡秉宸呢?

  窮其一生,吳為都在為偷人養私生子的行為懺悔不已,早年是因為她的道德觀念,越到後來,就越趨向於對獻身值得或不值得的研究。

  而對她在胡秉宸的保衛戰中,逐漸成長為一個痞子無賴的事實,反倒理直氣壯、得意非凡,覺得自己這才像個不錯的流氓了。

  5

  如果說佟小雷是吳為的一個保護神,那麼茹風就是她的首席保護神。

  得知這些背景後,茹風不屑地說:「可算明白了,和人理論靠的不是真理,而是看誰的後臺硬。咱們也動用關係網!」

  說幹就幹,對吳為說:「你也寫申訴,照他們的方式,什麼也不承認。」

  「如果知道我說瞎話怎麼辦?」「到了現在你還不開竅?跟他們比一比,你到底有什麼罪?」

  寫這個申訴,必須請教政治老練的胡秉宸。

  對於吳為寫到他們在幹校就開始接近的原因,胡秉宸極為反對,來信說——

  ……不要對別人說我們罵江青的事,事情一具體化就不好辦了,查起來,就得說明江青的事是誰告訴我們的。只能說你在我這裡透露過對江青的不滿(從反對「三突出」、樣板戲,談到「文革」、康生,特別是康生對我的迫害),而當時我一言未發,只是歎氣,但可看出我是同意你的,因為在我那個地位上不便明確表態,最後我只說了一句「在外邊要少說」,就心照不宣了。申訴上還可以寫寫我保護了很多幹部,把打人的造反派黨內外職務全撤了。誰聽說過「文革」中有人敢撤造反派的職?也別忘了寫上我還讓打人的連長當著全連檢討。「四人幫」粉碎後,我為很多老同志平了反,對方卻只想安插自己的人,對老同志長期放著不管,老同志能很快安排工作,是我力爭的結果……

  絕對沉住氣,儘量頂住第三者問題,要準備向一切陳腐觀念作鬥爭。不外乎開除你的黨籍,讓你住兩天監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永遠都會同你在一起。

  我和白帆寫的那封信,絕對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有些問題處理不當是不自覺,而不是故意所為,如果給你造成什麼傷害,請諒解我一片誠心。現在只有你對我的諒解,才是我生活的惟一支柱。

  由於我的疏忽使你處於這樣的困境,我十分沉痛,也增加了你的困難,但我們要鬥下去,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的忠誠?一定是歷史陰影造成的。你還沒有碰見過一個真正的男子漢,這次你可碰到一個同生死、共患難的男人了。說同生死也不對,為保護你活著我可以死去。

  我給你的信又在哪裡?能保證沒有流落在外嗎?把我的信全部毀去,文化人太重感情,不重實際。

  即便法院不判離婚我也堅決造成分居事實,官司打完以後管他娘,我們就公開來往。如果支部找我麻煩,我堅決與他們鬥,最多不過如此。最近讀羅素傳,他第四次結婚八十歲,第三個老婆已同一個美國人生了一個女兒,離婚官司打了三年,不同的是這三年各過各的生活,互不干涉……胡秉宸忘了這是在中國,他也不是羅素。至於那封傑作的真實目的,避而不談。當然要求胡秉宸說出真實目的也不現實,只好歸於「疏忽」、「處理不當是不自覺,不是故意所為」使然。

  不過對胡秉宸提出的要點,吳為還是一一照辦。茹風說:「胡秉宸的意見是想扳倒對方,還是給自己評功擺好?」

  然後茹風通過各種渠道,將吳為的申訴和佟大雷給她的信件拷貝外送。

  得知佟大雷的所作所為,一位伯伯對茹風說:「我根本沒有說過吳為是好人壞人,即使她有點兒什麼又有什麼關係?我也從未說過不准判胡秉宸離婚,我怎麼能說這種話?人家離不離我管木著。胡秉宸的離婚問題,由他自己好生安排就是。那次會議上還有人說某部現在是『談吳色變』。」說罷伯伯還哈哈大笑,「過去對吳為同志有誤會,聽人說她是個很有骨氣的人?她寫的小說我也看了,寫得不錯嘛,有才之人,有才之人。」

  茹風說:「是呀,人很耿直。和佟大雷本是工作關係,後來佟大雷追求她遭到拒絕,他就打擊報復人家。他寫的情書我也看了,字寫得不錯信卻惡劣,把很多不該洩露的機密文件也寄給吳為,而且對一些領導人說三道四,信上還說了您不少壞話。」

  伯伯說:「佟大雷這個人品質不好。」

  茹風說:「思想品質也很惡劣。」

  「我本來準備提他當副部長,現在是絕對不能提了。怎麼能說胡秉宸到上海是去和吳為同居?是我讓胡秉宸到上海去治療的,走之前我還和他談過話,他說和吳為在幹校就談得來,主要是對『四人幫』不滿。」

  茹風趁勢又說:「您能不能把吳為給您的申訴轉回她所在的那個部?」

  她想,伯伯不會一句話不說就把吳為的申訴轉下去的。

  茹風又通過關係介紹吳為到紀律檢查部門,反映調動工作原單位不給轉組織手續的問題。

  等著吳為把眼淚抹于,史嶠說:「一個黨員,哪個人說開除就能隨便開除?今後你的鬥爭還很艱難,老哭怎麼行?」隨後莞爾一笑,「這不也是你的小說素材?」說不上吳為哪裡讓他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忽然說道:「你應該結婚,這樣也許好一些。」

  說罷,不知怎麼想起葉蓮子。一別經年,天涯何處尋?

  再聽茹風介紹,原來事情牽涉到胡秉宸。吳為怎麼和這個人糾纏在一起?這種人是為愛情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嗎?吳為的麻煩可大發了。自己還不是同樣?當年要不是任務緊急、身不由己,能把即將成為新娘的葉蓮子丟下,不辭而別嗎?現在雖不是非常時期,情況卻不一定比那時簡單——知道你的敵人是誰,又知道在哪裡?

  可不是,一遇解決不了的難題,女人合著就該成為解決難題的最後一張牌。

  再後來,不論吳為什麼時候來到史嶠這裡,他都會放下手裡工作,靜靜聽她那個「祥林嫂」的故事,垂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看上去不僅是冷摸;簡直是冷淡、厭煩。

  其實是想起了久遠以前,想起了他以及胡秉宸風華正茂的時光……

  胡秉宸能像他這樣為了葉蓮子一生不肯迎娶嗎?但胡秉宸是個難得的優秀幹部也毋庸置疑,無論如何還有過去那一層關係,怎能見死不救?牽涉到這個事件(已然變成了一個「事件」)的人太多了。

  這些人之間的關係又非常錯綜複雜,雖然在對付吳為的大方向上一致,具體問題上又有矛盾。在什麼時候、什麼問題上達成同盟?在什麼時候、什麼問題上又不能達成協議?

  一旦從吳為一團亂麻的敘述中理明白她正處於何等困難之境,一旦搞清那些人的目的背景,史嶠總會盡自己所能,幫助她,也就是幫助胡秉宸,脫離險境。

  史嶠現在地位雖低,但資格頗老,總有各式各樣的上下級關係,適當時機,給有關方面打了一個電話,說:「社會上流傳的事不一定屬實,情況我瞭解一些,何必摻和他們那個部裡的人事糾紛?」

  又對茹風說:「告訴那個吳為,別怕人罵,人家還不是罵了我一輩子!」

  同樣,也是一個電話,了斷了吳為階下囚的可能。

  「聽說你們要讓吳為蹲監獄?」

  「沒這回事。」

  官場上的事點到就行,有沒有這回事,沒必要求證。

  「沒有就好,否則會鬧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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