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承志 > 敬重與惜別 | 上頁 下頁 | |
| 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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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西有長崎，東有佐倉"的口諺，從幕府末期到明治，推進了日本醫學近代化的，可數佐藤泰然的順天堂。佐藤在長崎？#91;學之後，在江戸開設教授蘭學的和田塾，用蘭書知識於臨床，在開明的佐倉藩主支持下，開創了私立醫院順天堂。在當時，順天堂擁有最高水平的醫療設施。醫院附設蘭學塾，門下學生百數十名，一時世稱"日本新醫出自佐倉之林"， ？#91;學佐倉，乃是醫士書生的憧憬。 佐倉順天堂的另一功績，是種痘的實踐。佐藤泰然早就留意了種痘的研究，在長崎蘭醫莫尼凱接種牛痘成功的同年（1849），他在幾個月後就使牛痘接種普及關？ 各地。藩主堀田正睦甚至以自己的子女為試驗，證明種痘的無害、把它施之領民。 如此的風潮，把自古影響日本的漢方醫即中醫，幾乎完全逐出了日本。從認識論到臨床術，一切都唯西醫是從的背後，當然，是整體的放棄東方思想、追求西歐模式的國家大計。 那時的長崎，給日本新醫界造就了成體系的人才。 蘭醫波特萬，不僅培育了很多著名日本醫士，且為大阪醫學校和大學東校（現？ 京大學醫學部的前身）的創設出力甚多。值得特筆的是，這位蘭醫還為日本公眾衛生事業的確立，做了先驅般的奠基：他堅決否決了上野的醫院建設，以堅持他的"都市公園思想"。這一思想，使著名的東京上野公園於明治6年誕生。為紀念這位恩人，1973年、上野公園在百年記念之際，為波特萬博士立了雕像。 長井長義乃是舊時代的藩醫嫡子。不用說他曾是中國醫藥的好學徒，年方15歲就出診治病。1869年他來到長崎，本來預定攻讀醫學，卻改習了化學。因為身為中醫的他，想追究"草根樹皮於病有効與否、効力如何、為何有效"的問題。他進了幕府醫校"長崎精得館"，師事蘭醫波特萬。長崎歸來到了大學東校，翌年被政府派往德國學醫。給他的正式任務，是日本醫療的近代化。 日本醫界的關鍵人物長與專齋也是長崎人才。明治元年長崎精得館改為長崎醫學校，長與專齋任校長。他確定了以曼斯費爾德為教頭、以凱爾茨為予科教師的體制。他參加遣歐使節團，參與調查歐洲醫藥制度，並與正在柏林留學的後日總理大臣桂太郎、以及長井長義等人一起，草擬了日本的醫療制度。 明治6年，他回國就任文部省醫務局長和東京醫學校校長。明治8年，醫務行政改移內務省為衛生局，長與專齋改任衛生局長。他為日本的醫療、醫務、衛生等有關諸制度的設立，立下了不朽功勞。 在太宰治描寫早期魯迅的小說《惜別》裡，"周君"說：要成為支那的杉田玄白，去救助中國不幸的病人。杉田玄白是蘭學時代的著名解剖學翻譯家，因訪問路過江戶的長崎蘭醫，為插圖精美的解剖學書籍開眼，於是立志翻譯，向日本介紹西醫。 西方醫藥學這一文明途徑，給了中國人莫大的刺激。魯迅是接受這一刺激的最深刻的例子——包括他偏激的藐視中醫態度，以及成為他悲劇一部分的、晚年接受的西醫治療。文學療眾與留學醫科，於他是兩條類似的路。他去仙台學醫，是因為看到了新醫學在明治維新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比醫療印刷更重要的，無疑是產業。 三菱工業集團的興起地，也是長崎。1870年，岩崎彌太郎接手官方經營的長崎造船廠，從而開始了三菱作為日本工業核心的歷史。1894年以後日本割取臺灣，三菱因為日軍提供運輸船而大發橫財。由於它的生產範圍飛快擴大，隨之更名三菱商會。至1934年，因為業務已拓至重型機械、飛機、鐵路車輛等領域，公司改稱三菱重工業株式會社。 船舶工業是三菱重工最早起家的部門。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三菱的長崎造船廠一共造了4艘航空母艦、79艘軍艦，包括世界最大的戰列艦"武藏"等3艘戰列艦。戰後，更為日本海上自衛隊建造了各型驅逐艦，尤其是極為先進的宙斯盾級驅逐艦。 在長崎的開創者名單中，至少有兩個洋人會垂名歷史。 一個是西伯特（Von Siebold）。醫學教授的長子馮·西伯特，原來是作為荷蘭商館的醫生在長崎上陸的。後來他得到長崎奉行所的特許，可以在出島以外活動。他采藥治病，培養學生，給長崎的日本知識人以很深的影響。來到日本的翌年，為給日本醫師講授醫學，他在長崎郊外的鳴瀧購買了一戶民宅，開辦了鳴瀧塾。這處故居今天已成了觀光地。 蘭醫西伯特的業績中，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著作《日本》，以及《日本植物誌》。在西伯特的植物誌中，他以自己的日本愛妻之名（ōtaki），把一種花命名為ōtakusa（"おたきさん"的不準確讀音）。此事渲染了洋人的浪漫，使那種花受人青睞。 以下，須花費篇幅述及的另一個洋人，情況則複雜得多。 托馬斯？布萊克·古拉巴（Thomas Blake Glover）出生於蘇格蘭。1859年來到剛剛開港一年的長崎，做為上海的英國洋行哈丁·馬塞松（在上海似稱為"怡和洋行"）的代理人，在長崎創建了古拉巴商會。隨之商場得意一帆風順，他在長崎建設了一座著名的豪邸。那時他僅25歲、到達長崎也僅4年。 長崎"古拉巴園"的導遊彩頁這樣介紹： "在幕末的激動的時代，他暗中支持了以阪本龍馬為首的志士們，幫助伊藤博文等人的留學英國，不惜給年輕一代巨大的援助。又，明治以後做為純經濟人，為日本導入近代科學技術做出了貢獻。由於生來茶目紅臉，被他經營的礦山工人送給"赤鬼"綽號。豪膽厚情，細心愛人，連給傭人孩子的禮物也不忘記。與妻子（つる）養育兒女,和睦地在日本終其一生。" 這一紙彩頁沒有提及：他的"純經濟"，主要是販賣軍火。而他手下類似買辦的人物，就是幕末的傳奇志士阪本龍馬。 表面上看到的只是：阪本龍馬在長崎建立了日本最初的商社"龜山社中"。它創立的時間是1865年5月，不可思議的是，扳指算僅三月之後，8月，它就從外國輸入了大批武器。 當時日本的政治大潮，正在"尊皇攘夷"、或"倒幕尊皇"的旋渦中沸騰翻滾。主張倒幕，即打倒幕府統治的長州藩，已經與幕府對峙備戰。為對付逼近的幕府討伐，長州藩渴望獲得新式武器。 然而幕府嚴令對長州藩禁賣軍火。長州藩急得滿頭冒汗——這時阪本龍馬出現了。他出面，對另一個崛起的地方勢力——薩摩藩做工作，說服他們以薩摩的名義，向商人古拉巴購買槍炮，武裝長州。 ——長州藩不是從別處、而是從上海買進了7300條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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