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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王多穎心虛地接過鈔票,三伯伯臉上五味雜陳:「她還罵阿沐是敗家子兒,沒人比阿沐更像她自己了。說起來,她是王家的媳婦,跟王家沒有血脈關係,可我們親眷都說,她比王家的女兒更像你爺爺!」

  三伯伯把畫軸卷起來,仔細系緊繩子:「臨得這麼好的贗品,也是件稀罕東西。」他拿著畫軸向門裡走去。

  《紐約時報》記者戴維斯接到桑霞的電話,立即召集十幾名男女同行趕往理查飯店,這是一名有正義感、有熱情的美國小夥子,而洪望梅昨天的表現,也讓他對這位勇敢的女孩印象深刻。

  到了飯店,戴維斯發現這裡氣氛已經很緊張了,十幾個飯店保安和幾個便衣正在吵吵嚷嚷。便衣看到記者們,企圖阻攔,但保安們推波助瀾地擁著記者們迅速來到桑霞房間門口。

  戴維斯摁了一下門鈴,大聲喊話:「洪望梅小姐,我是《紐約時報》記者本傑明·戴維斯。您父親今天清晨被日本憲兵隊釋放,我們想針對這件事對您進行專門採訪,能讓我們進去嗎?」

  房間內的洪望梅心神不寧地看著站在門後的桑霞,桑霞沖著門外說:「對不起,戴維斯先生,因為洪小姐顧忌她的生命安全,恐怕你們只能隔著這扇門來完成採訪了!」

  戴維斯看了一眼身邊身後的便衣們,冷笑一下:「生命安全?我想知道,日方連洪教授都釋放了,還有什麼能威脅洪小姐的生命安全?」

  桑霞說:「洪小姐昨天夜裡受了很大的驚嚇,這不用我多說。她擔心父親被釋放後,有人會在暗中報復她本人……」

  法國女記者明知故問:「誰會暗中報復洪小姐呢?」

  戴維斯裝腔作勢地說:「不會是日本人吧?我看洪小姐多慮了。日本人的報復心不會那麼強。他們不會幹出這種心胸狹窄、毫無氣量的事來的,並且他們應該知道,幹這樣的事得不償失,因小失大,最重要的是會影響他們的國際形象,他們不是一直很在意日本在各國人心目中的形象嗎?」

  西方記者們發出會心的笑聲,同時向那幾個持槍的便衣看去。

  桑霞說:「假如你們能讓門口那些拿槍的先生離開這裡,洪小姐當然很願意接受諸位的採訪。」

  戴維斯似乎剛剛發現便衣們和保安們的對峙,臉上出現了誇張的吃驚神色:「請問這位先生,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一個便衣冷冷地回答:「不關你的事。」

  一個保安接話:「哎,你剛才還說,是奉命來保護洪小姐的!」

  戴維斯問保安:「請問你們呢?」

  保安說:「我們也是奉命來保護洪小姐的!」

  戴維斯略加思考,看了看兩邊明顯敵對的人群:「既然雙方都是來保護洪小姐的,我不明白你們幹什麼這麼劍拔弩張的。這樣吧,我有請洪小姐到我們美國會館,在那裡我們可以開個記者招待會,讓洪小姐談一談她對洪教授出獄的感受。洪小姐,你同意嗎?」

  房間內的桑霞看了一眼洪望梅,伏在她耳邊耳語:「不如將計就計。」轉頭對門外大聲地說:「洪小姐說,只要她的生命不受到威脅,她同意接受您的提議。」

  幾個便衣緊盯著門扉,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保安們眼睛緊盯著便衣們,也做好戰鬥準備。所有記者以各自的相機做好準備。走廊裡顯得異常安靜。

  桑霞用目光安慰和鼓勵著洪望梅,一面用手替她輕輕撫平額上的頭髮,又將她領口的紐扣扣整齊,再拿出一管口紅,淡淡地塗在她雙唇上。一切完畢,她退後一步,認真端詳著精神起來的洪望梅,滿意了,這才鄭重其事地把手伸向門閂。

  「哢嗒」一聲,門從裡面被打開,桑霞和洪望梅並肩出現在門口。

  記者們馬上圍了上去,像上次那樣把兩個姑娘保護在其中。

  保安和便衣們相互保持著對峙狀態,跟著記者們走去,便衣們想下手又無從下手,眼睜睜看著洪望梅和桑霞在記者們的圍攏中進入電梯。

  記者們簇擁著洪望梅和桑霞來到幾輛轎車旁邊,坐入中間一輛轎車內。轎車啟動了,幾個便衣沖到門口,法國女記者興沖沖地用相機攝下他們滿臉的失落:「哈,希望我們能替無辜的人們永遠甄別這幾張醜惡的面孔!」

  關於醜惡和無辜的區別,人類的定義很簡單:醜惡的人總是千方百計讓別人遭罪,而無辜的人只能是無休無止地受罪。一旦那些突如其來的醜惡降臨在某個毫無防備的無辜人身上,那種摧殘幾乎是致命的。洪澗琛作為無辜人類中的一員,在遭受摧殘之後,他的痛苦並沒有結束,很快便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孫碧凝找來醫術高明的法肯斯坦博士,然而面對這樣一條奄奄一息的生命,法肯斯坦也只能聽天由命。

  法肯斯坦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來:「內出血止不住的話,所有可能性都是最壞的。止血針打下去,我們再看,發現他不是斷了兩根肋骨,而是斷了三根。估計有一根斷骨的碴子刺傷了肺。假如止住了血,我們再來關照他的肋骨。就這樣,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觀察。」

  孫碧凝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問:「我需要準備什麼?」

  法肯斯坦問了一句奇怪的話:「你們信教嗎?」

  孫碧凝搖搖頭:「信過。不過已經很久不去教堂了。」

  法肯斯坦開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那就省事了,不必在最後時刻請神父。」然後他發出一聲同情的歎息,「準備一套他喜歡的衣服吧。有備無患。」

  有人按門鈴,孫碧凝從臥室走出來,來到門口。從窺視孔看出去,一個年輕男子捧著一大籃水果,還紮了根彩帶,上面寫著「祝願我們敬愛的洪澗琛教授早日康復」。

  年輕男子說:「孫媽媽,我是您的鄰居,就住在您家樓下。剛才有人送禮送錯了門牌號,送到我家來了……」

  「真是太謝謝你了!不過我現在不方便出去,能不能請你把東西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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