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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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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如匪浣衣 第九章 余照和陳善保已交上朋友,經常一起學習,一起玩笑。恰逢這般好秋天,兩人動了遊興,約定同遊香山。餘照到了北京,只到過頤和園,還沒遊過香山呢。他們避免星期日遊人太多,各請了一天假。宛英為他們置備了糕點水果等等,特地還煮了茶葉蛋。她和餘楠老兩口子看小女兒成對出遊,滿心歡喜。 餘楠這個暑假也並不寂寞。他從妮娜處得知薑敏願意加入他的小組,不勝得意。年中工作小結會上薑敏得了表揚,餘楠就去賀她。薑敏一扭頭似笑非笑說: 「我們不過是速成的呀!學完就忘了!」 「哎,」餘楠拍著她的肩膀說:「學不進的才忘記。我不是早說了嗎,希望你快快學成,回過頭來教我們。老實告訴你吧,我慢班都沒跟上,現在都退學了。」 他把薑敏邀到家裡,滿口稱讚她,一面又擇問她工作的計劃。姜敏當然不會白喝他的米湯。她帶著嬌笑回敬的米湯,好比摻和了美酒,灌得餘楠醉醺醺地。他興致也高了,話也多了,自吹自賣,又像從前在上海時款待他喜愛的女學生那樣。宛英只防薑敏媚惑善保,破壞餘照的姻緣。現在餘照和善保已經好上了,宛英不防她了。至於余楠,宛英是滿不在乎的。餘照和善保現在不在身邊了,餘楠覺得落寞,常到丁寶桂家去喝酒。如今來了個姜敏,平添了情趣。他們談工作,談批判,有時施妮娜和江滔滔也過來加入討論。整個夏天,餘楠很少出門,薑敏經常來。 有時兩人低聲談笑,有時熱烈地討論。宛英只聽到他們反復提到什麼「觀點不正確」呀,「階級性不突出」呀,什麼「人性論」呀等等,也不知他們評論什麼。她曾悄悄問過善保,善保茫然不知。一次她聽見善保問薑敏,她和余先生討論什麼問題呢。薑敏說她是來幫余先生學習俄語,她自己也借此溫溫舊書。宛英覺得蹊蹺,不信自己竟那麼糊塗,連外國話和中國話都不能分辨。 余照和善保遊山歸來,宛英安排他們在飯間裡吃點心。余楠和薑敏正在書房裡談論他們的文章,立即放低了聲音。 餘照大聲說:「媽,你知道我們碰見誰了?」 善保有心事似的不聲不響。 宛英問:「碰見誰了?」 「你猜!」 宛英說:「我怎麼知道呀。」 「姚宓啊!姚宓!!還有許彥成!!」 「你該稱姚姐姐和許先生——還有誰?」 「就他們兩個!!」 「別胡說!」宛英立即制止了餘照,「你們哪兒碰見的?和他們說話了嗎?」 「去香山的汽車站上,兩人分兩頭站著!我們趕緊躲了。」 「你們准是看錯人了。」宛英一口咬定。 「善保先看見,他拉拉我,叫我看。我們趕緊躲開,遠遠地看著他們一個前門、一個後門上了車。」 宛英說:「幹嗎要一個前門、一個後門上車呢?」她不問情由,先得為姚宓闢謠。「遠遠看著像的,不知多少呢。像姚小姐那樣穿灰布制服的很多,她怎麼會和許先生一起游山呢!你們在香山看見他們兩人了嗎?」 餘照不服氣說:「香山那麼大,遊客那麼多,哪會碰見呢?」 「你們只遠遠看見一個人像姚小姐,又沒近前去看,就躲開了,卻把另一人硬說是和她一起的。你們准是看錯了人。」 余照覺得媽媽的話也有道理,承認可能是看錯了人。 善保卻固執地說:「是姚宓,我一眼就看出是她。我決不會看錯。」 餘照聽了這話不免動了醋意,因為她知道善保從前看中姚宓。她說:「哦!是姚宓,你就不會看錯!反正你眼睛裡只有一個姚宓!穿灰制服的都是姚宓!」 善保不爭辯,卻不認錯。宛英不許餘照再爭。余照哪裡肯聽媽媽的話,嘀嘀咕咕只顧和善保爭吵。 他們的話,姜敏全聽在耳裡。她不好意思留在那裡隔牆聽他們吵嘴,藉故辭別出來。 薑敏相信善保不會看錯。她想到辦公室去轉轉,料想姚宓不會在那裡,不如先到姚家去看看。 她入門看見姚宓的自行車,就問開門的沈媽,姚宓是否在家。沈媽說:「沒回來呢。」薑敏自以為得到了證實,不便抽身就走,不免進去向姚伯母問好,說她回社後還沒正式上班,敷衍了幾句,有意無意地問:「姚宓還不回家?」 姚太太說:「她還不回來呢。」 薑敏暗想:不用到辦公室去了,且到許彥成家去看看。她辭了姚太太又到許家。 許彥成從姚家回來,就悶悶地獨在他的「狗窩」裡躺著。李媽出來開門,遵照主人的吩咐,說「先生不在家」。杜麗琳一聽是薑敏,忙出來接待。她恭喜姜敏學習成績優異,又問她有沒有什麼事。 薑敏說:「想問問幾時開小組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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