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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由卓小梅,魏德正聯想起其他的女人來。比如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她是深愛著自己的,可自己愛她到底又有多深呢?比如深諳茶道也深諳男人的于清萍,差點都讓他動了心,可她是帶著意圖來到你身邊的,你能陷進去嗎?

  這個鄭玉蓉好像不同,她年輕美麗,楚楚動人,又那麼純粹,像一塊沒有任何雜質的美玉。尤其是那說話如鳥語,唱歌似天籟的嗓音,哪個男人能無動於衷?還有那雙亮麗的眼睛,簡直就是山間流下來的清泉,那是可將你久積於心間的纖塵一點點濾去的。

  魏德正心猿意馬,越發睡不著,乾脆下床,在屋裡踱起方步,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思緒就像放開韁繩的野馬,想要套回來,自然不是易事。魏德正乾脆放棄努力,出到外間,繼而又推開了房門。忽然寒風拂至,他一個冷顫,這才想起屋裡開著暖氣,而外面已是冬季。只得踱身回去,拿件外衣裹在身上,複出門來到過道上。

  這時候至少已過了兩點,過道上寂靜無聲,只有頂燈昏暗,將魏德正的身影隨意扔在地毯上。服務台前靜悄悄的,牆上貼著一份旅客須知公告,蒼白如一張失血的臉。一扇小門緊挨著服務台,裡面有一問屋子,那是服務員的睡房,魏德正知道鄭玉蓉就在裡面。她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輾轉於床,難以成眠呢?旋即魏德正就自哂了,人家二十出頭的姑娘,心無雜念,還不是頭落枕上,很快就能睡過去?

  在過道上徘徊複徘徊,魏德正好幾次都下了決心,走上前,抬了手要去敲門,可隨即又猶豫起來,縮回了手。他到底不忍心驚憂了人家的幽夢。

  幽夢無痕,熟睡中的鄭玉蓉渾然不覺,有人競在自己門外獨自徘徊了兩個小時。

  天亮後,鄭玉蓉像平時一樣,起床洗漱完畢,吃過早餐,便開始新一天的工作。通常這個時候魏德正該出門了,她開始到那個大套間裡去,整理床鋪,打掃衛生。

  可這天早上鄭玉蓉打開門,魏德正卻還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還以為他是夜晚工作辛苦,此時起不來。為讓他多睡一會兒,鄭玉蓉沒在房裡逗留,當即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吳秘書和司機按慣例已趕到樓下。在車上等了半個小時,見領導還沒下去,吳秘書就上了樓。鄭玉蓉告訴他,魏書記還在休息。吳秘書想想,昨天他們是提前趕回來的,可能領導太累,今天沒別的安排,想趁機多睡兩個小時。便將手機號碼留給鄭玉蓉,他和司機先出去辦點事,魏書記起床後就打他手機。

  又過去一個多小時,鄭玉蓉重新進了那個套間。輕輕天緊里間的門,著手搞外面的衛生。還將電熱壺坐到電座上,以便魏德正起床後有開水用。水燒開後,衛生也快搞完,裡問還是沒有動靜。鄭玉蓉感覺有些異樣,平時魏德正就是熬夜熬得再久,早上多休息一會兒,最遲也不會超過八點半,今天都快到十點了,卻還躺在床上。她顧不得那麼多了,進入里間,躡手躡腳來到大床前。卻見魏德正臉色好像不對勁,伸手在他額上試試,燙燙的。鄭玉蓉嚇了一跳,輕輕喚道:「魏書記,魏書記,您怎麼啦?」

  昏昏沉沉的魏德正聽到一個婉轉的聲音在呼喚,努力睜開自己發黏的雙眼。卻感覺頭腦發脹,意識模糊。見鄭玉蓉站在床前,他費勁地笑笑,想說句什麼,喉頭又幹又澀,咕嚕了一陣,沒吐出一句像樣的字音。

  「您等等。」鄭玉蓉說著,出了外間。拿過魏德正那只玻璃杯,倒上剛燒的開水。忙回到里間,把玻璃杯放到床頭櫃上,低身去扶魏德正。卻被他攔住了,要自己起來。誰知渾身沒一點力氣,根本撐不起一個沉重的身子。鄭玉蓉再次伸過手臂,抄到魏德正枕下,一用力將他托起來。然後拿過杯子,挨到他唇邊。張開嘴巴,大半杯熱開水兩下就進了喉嚨。魏德正這才感覺舒服了些,說了聲「謝謝」!

  鄭玉蓉笑而不語.又上食堂端碗白米粥回來,用調羹攪攪,要喂給魏德正。也許是喝了水,體力有所恢復,也許是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小女孩喂粥,太不好意思,魏德正再不肯了,說:「我慢慢來吧,麻煩你到軍分區醫務室去跑一趟,要一盒安苄西林。就那種普通的安苄西林就行了,太好的藥對身體不利。」

  從醫務室回來,魏德正碗裡的粥已喝下去多半。鄭玉蓉幫他服了藥,才說吳秘書已經來過,問要不要給他打電話。魏德正說:「算了吧,有鄭秘書在場。抵得好幾個吳秘書。」鄭玉蓉說:「若有資格做魏書記的秘書,那這輩子我就有造化了。我不懂官場,有次卻聽羅總跟人說起官場上的事情,過去官場上提拔得最快的是團委幹部,說是工作幹得美,不如去團委;現在提拔得最快的不再是團委幹部,而是領導秘書,維都市領導層裡就有好幾個都是當過省市領導秘書的,所以說法也變了,說是什麼要有戲,做大秘。」

  「官場上的說法就是多,連你這樣局外人都別想耳根清靜。」魏德正說著,忽然又笑起來。鄭玉蓉說:「領導想起什麼開心事了?」魏德正開玩笑道:「你剛才說什麼要有戲,做大秘,可惜黨內有不成文的規定,領導幹部不得配備女秘書,你想做我大秘,可能性看來不太大,那你是不是可以做我的小蜜?」

  鄭玉蓉斜魏德正一眼,嘟著小嘴,裝著生氣道:「看您都病成這樣了,還開得起玩笑,我不理您了。」魏德正忙求饒:「是我不好,胡說八道。」還打了自己一個嘴巴。鄭玉蓉快樂地笑了,說:「知錯就改的領導才是個好領導。」

  魏德正難得病一回,吃了幾顆安苄西林,在床上靜養了兩天,又有鄭玉蓉無微不至的照顧,便基本恢復過來。鄭玉蓉這才想起問魏德正:「我記得那天晚上,魏書記從外面回來時還好好的,怎麼第二天早上就病了?」

  魏德正本來想說,就是因為在她門口徘徊了兩個多小時著的涼,才得了感冒,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說:「就是你唱那首《紅豆》,將我唱病的。」

  鄭玉蓉知道這又是歪理邪說,說:「唱歌也能將人唱病,那以後我要恨哪個了,就跑到他面前唱歌,唱得他一病不起,以解我心頭之恨。」魏德正說:「你那麼陽光,有什麼心頭之恨?不過那天的《紅豆》,你確實唱得太哀怨了,弄得我特別傷感。一傷感,免疫力跟著下降,我也就染上了感冒。」鄭玉蓉說:「魏書記那麼樂觀豪放,天塌下來怕是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竟然也會傷感,還染上了感冒,我才不信哩。」魏德正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莫非我就沒權利傷感?」

  鄭玉蓉樂道:「看來是我的錯,不該唱這種讓人傷感的歌。下次給您唱些歡快的曲子,讓您精神煥發,不僅不會感染感冒,還會提高免疫力,抗病強身。」魏德正頓時來了勁,說:「還下次什麼?現在就給我唱一首,怎麼樣?」

  見魏德正情緒高漲,鄭玉蓉也興奮起來,說:「那我將通俗唱法和民族唱法結合起來,給您唱首《美麗的祖國像花園》,怎麼樣?」魏德正鼓掌贊成,說:「我還從沒聽過用兩種唱法唱的歌呢。」

  鄭玉蓉於是唱道:

  美麗的祖國像花園

  花園的花朵真鮮豔

  和暖的陽光照耀著我們

  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娃哈哈呀娃哈哈

  每個人臉上都笑開顏……

  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魏德正這是第二次聽這首歌了。第一次是到機關幼兒園去揭牌,在於清萍的班上聽課,於清萍彈琴,她班上孩子唱的,當時只覺得這種歌特別適合孩子們唱,現在出自鄭玉蓉的口,又是清唱,想不到也別有意趣。魏德正笑道:「這支歌真好聽,我從來沒聽到過。這是中國的歌曲還是外國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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