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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話音沒落,曾副園長進了園長辦。她原本是來向卓小梅彙報揭牌儀式籌備工作的,一見她臉色發青,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將董春燕拖到門外,輕聲問道:「看卓園長那憤憤的樣子,誰惹她不高興了?」

  董春燕不想論說園裡職工要上訪的事,只得說道:「市領導批的揭牌經費被財政局卡住,還沒撥回來。」曾副園長說:「我還以為是哪個借她的米,賠的她糠。」董春燕說:「你倒說得輕巧,那可是兩萬元呐,堆在桌上夠數一陣子的,不快點弄回來,拿什麼籌備揭牌儀式?」曾副園長說:「那倒也是。財政資金本是國家的錢,是納稅人一分一分繳上去的,又不是財政局幹部自己的,他們憑什麼卡著不撥給我們?」董春燕說:「他們自己當然沒說不撥給我們,只藉口說金庫裡沒錢,暫時撥不出來。」

  兩人說著話,返身進了門。曾副園長換了種口氣,說:「既然金庫裡沒錢,撥不出也怪不得人家呀。」這話是卓小梅最聽不得的,她本來不想吱聲,還是譏諷曾副園長道:「你倒是很會替人家著想的!是不是你就要調離機關幼兒園,到財政局去任職了?」

  曾副園長卻不溫不火,咧嘴笑道:「財政局當然是個金窩窩,哪個不想去?如今有權就有勢,就是大老爺,在有權的地方哪怕謀個守門打開水的小差事,也高人一等。只是我搞了半輩子幼教工作了,半路出家去搞財政,怕不能適應。還是死了這條心,繼續留在幼兒園,與卓園長和董會計一起戰天鬥地吧。」

  董春燕怕曾副園長扯遠了,又惹卓小梅生氣,說:「曾園長你不是專門到園長辦來竄崗的吧?」曾副園長說:「這幾天為揭牌的事,累得放屁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好不容易理出了些頭緒,來竄竄崗,放鬆放鬆,不可以麼?」

  董春燕倒不好說什麼了。

  曾副園長還不肯走,又說起撥款的事來:「我想了想,財政局卡著我們,總是有原因的,是不是我們哪裡得罪人家了?」

  其實董春燕也曾這麼想過,卻說:「我們一個不起眼的幼兒園,手中無權,想得罪人家,有這樣的資格和機會麼?」曾副園長說:「那也不見得,街上的叫化子,如果站得不是地方,擋了路,還會得罪人呢。」

  董春燕覺得曾副園長說的不無道理,回頭對卓小梅說:「卓園長我們確實得好好想一想,也許什麼時候得罪了人家,只是我們自己都想不起來了,而人家卻還記著。」卓小梅說:「什麼時候得罪人家了?我們既沒查過人家的賬,又沒罰過人家的款,更沒抄過人家的家,談何得罪?」董春燕提醒道:「比如返還特權部門職工繳上來的建園費時,是不是漏掉了余科長,沒返還給他?」卓小梅說:「我看余科長四十多歲的人,兒子該上中學了,孫子大概還沒出生,他沒子沒孫在機關幼兒園,沒替誰交過建園費,我們怎麼給他返還?」

  說得曾副園長眼睛一鼓一鼓的,說:「余科長?什麼余科長?」董春燕說:「財政局的余科長呀,還會是哪裡的余科長?」曾副園長說:「是政工科的余科長,還是農稅科的余科長?」董春燕說:「我們的經費在事業科,跟政工科和農稅科的余科長有什麼關係?」

  兩人的話讓卓小梅忽然想起一事。也是這幾個月忙改制和揭牌的事忙暈了頭腦,竟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要在平時,記憶力也不至於這麼糟糕。卓小梅問曾副園長道:「你還記得麼?開學那陣,那位肖會計三番五次追著我們要減免她的建園費,那女人還真的能纏。」曾副園長說:「怎麼不記得?她就是打著余科長的招牌要我們退錢的,後又拿著財政局一位副局長的條子來壓我們。當時你因為改制的事心煩氣躁,說機關幼兒園的生死都不保,不同意我退錢給她。」

  卓小梅仰天而歎,說:「真是報應。不用說就是那個余科長了。」曾副園長說:「剛才春燕不是說事業科沒有姓余的科長麼?」董春燕說:「開學的時候事業科沒有姓余的科長,後來財政局科室大調整,農稅科的余科長調到事業科做了科長。」

  曾副園長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望著卓小梅說:「那怎麼辦呢?如果真是這樣,還不知余科長會將這筆款子拖到什麼時候才罷休。」

  沒等卓小梅開口,董春燕搶先道:「拖到什麼時候?至少得拖到揭牌儀式臨近,我們手忙腳亂的時候,這樣我們沒錢辦事,忙中出錯,只有等著挨市領導批評。」卓小梅說:「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曾園長你去瞭解瞭解,那個給肖會計打招呼要減免建園費的,是否就是從農稅科調整到事業科的余科長。」

  其實這純粹是多此一舉,卓小梅心裡非常明白,此余科長無疑就是彼余科長,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對待機關幼兒園這筆兩萬元的撥款呢?

  曾副園長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趕緊跑到財政局,找到熟人側面打聽了一下,事業科的余科長果然是給肖會計打招呼的余科長,而且他去事業科之前確實在農稅科當科長。回幼兒園後,曾副園長立即向卓小梅作了彙報,卓小梅已是無話可說。

  曾副園長試探道:「這步棋莫非死在這裡,再沒有別的路數了?」卓小梅說:「我卓小梅向來笨拙,棋藝太差。」曾副園長說:「我看可以找一找肖會計,把那五百元建園費退給她。」卓小梅說:「此一時彼一時,彼時人家求你退你不退,此時再找上門去退,就是姓肖的不計前嫌,把錢收下,余科長還會買我們的賬麼?」曾副園長說:「先試試吧,只要肖會計肯收下退款,事情也許就會有轉機。」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卓小梅說:「肖會計肯收下那五百元錢,我喊她聲姑奶奶。這樣吧,你跟她兒子班上的老師說一聲,下午肖會計來接兒子時,要她到園長辦來一下。」曾副園長說:「既然把人家當做姑奶奶,怎好勞駕姑奶奶往你園長辦跑呢?」

  想想也確是這麼個理,畢竟現在是你求人家,而不是人家求你。卓小梅便說:「那你馬上打聽一下肖會計的住處,晚上我倆一起送錢上門。」曾副園長說:「不用打聽了,我知道她家怎麼走。」卓小梅望望曾副園長,說:「你似乎是有預謀的嘛。」曾副園長笑道:「卓園長說得太難聽了,好像我要搞宮廷政變似的。」卓小梅說:「我巴不得你搞政變,這個費力不討好的臭園長,我早就做得不耐煩了。」

  也是急於求成,卓小梅當即就讓曾副園長從董春燕手上拿走一千元,兩人吃過晚飯,一起出了幼兒園。她們打算拿五百元還建園費,另外給肖會計的孩子五百元紅包。現在的人民幣就像藥店裡的藥品,價位越來越高,藥性卻越來越弱,而世人體內的抗藥性又越來越強,只得把藥下足一點,猛一點,才有可能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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