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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一夜無語。第二天下午楊登科和董志良就離開了省城。袁芬芳因為還要繼續跟柴老闆洽談投資事宜,沒有跟他們一起走。回到貴都市,楊登科要將藍鳥開進市委大院董志良住的宿舍樓,董志良堅決不同意,仍像以往一樣,在離市委還有三百米的小巷口下了車。楊登科陡然明白過來,董志良看來是怕自己坐著小車在市委大院裡進進出出,裡面的人特別是市委領導和離退休幹部見了印象不好。官場就是這樣,有些人一旦對你印象不好起來,要想進步便不是那麼容易了。楊登科深知此理,卻還是試探著問董志良道:「明天早上我到大院裡去接你吧?」董志良搖搖頭,說:「市委離農業局那幾步路,用得著嗎?我還沒那麼嬌貴。」

  說著,董志良伸了手要去開門,忽又想起了什麼,說:「登科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買這台新車嗎?」楊登科不假思索道:「局裡幾台車都舊了,早該更新了。」董志良說:「這不是什麼正當理由,局裡的車舊是舊點,究竟還沒舊到不能上路的程度。全市經濟工作會議開過沒多久,市委主要領導在會上一再強調要加大對外招商引資力度。那麼我們拿什麼來招商引資?當然要拿良好的精神狀態和上佳的地方形象,買這台藍鳥就是要在投資商面前樹立貴都市的光輝形象。如今是一個扶強不扶弱的時代,如果還是開著過去那些不堪入目的破車去招商引資,人家一見我們的寒磣樣,生怕我們拿著他們的錢填了肚皮,誰還敢來給你投資?」

  領導的話總是英明的,楊登科忙附和:「那是那是,老闆看問題就是深刻。」董志良又囑咐道:「柴老闆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暫時不要說出去,以免節外生枝。」楊登科點頭道:「知道了。」董志良說:「知道就好。讓你來開這台藍鳥,我是通過這幾個月的仔細觀察和認真權衡,才做出的決定。局裡幾個司機,我看就你素質最好。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坐你的車去政府開會的那個下午吧?那時我就有了這樣的印象。」

  楊登科受寵若驚,想不到過去那麼久了,董局長還記得那次給他開車的事,說:「老闆這是抬舉我了,我離領導的要求還相差很遠呢。」董志良笑了,說:「也沒誰要求過你。」又說:「我還瞭解到,你還是個電大生,是吧?先跟我幹一段吧,我盡力給你想想辦法,看能否把你的幹部待遇問題給解決了。」

  說得楊登科仿佛心裡灌了蜜水,說:「感謝領導的關心!其實能給老闆您這樣德高望重的領導服務,比轉幹不知強到哪裡去了。」董志良說:「你先別忙著感謝,聽說人事部門新下了文件,工人轉幹的門已經關死,有些不太好辦。」

  楊登科也聽說了這個新規定,當時他很絕望,覺得自己只能做一輩子工人了。不過董局長今天主動將這事提了出來,估計他會有辦法的。楊登科知道機關裡的遊戲規則,能辦的事不給你辦,是權威;不能辦的事給你辦了,是權力。機關裡的人都是善於用權的,往往能辦的事辦不了,不能辦的事只要方法得當,倒還辦得成。

  這麼一想,楊登科心頭的希望又燃了起來。

  跟董志良分手後,楊登科就把車開進了農業局,然後從車庫裡拖出長長的水管,接了龍頭,悉心沖刷清洗起來。藍鳥跑了兩天了,車身蒙了不少灰塵,楊登科可不願意董局長第二天看到藍鳥時還跟頭天一個樣。領導的專車有時和領導的臉一樣,是裝門面的,合格的專業司機一定要維護好領導的面子。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局裡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機班裡還有喧鬧聲,不用說是胡國幹他們正在打牌下棋。果然楊登科快洗完車子時,胡國幹和小錢他們從裡面出來了,見坪裡停了一輛嶄新的藍鳥,幾個人就過來指指點點,品頭論足。已退了休的老郭這天也在場,拍著楊登科的肩膀,說:「登科,這藍鳥比那輛破麵包和桑塔拿強多了吧?」胡國幹說:「那還用說,楊科現在可是鳥槍換炮了。」

  只有刁大義沒吱聲,在旁邊站了片刻,就悻悻然走開了。楊登科瞥一眼刁大義那孤寂的背影,知道他心頭的失落。刁大義現在開的是楊登科過去開過的破麵包車,卻比楊登科當時的處境還等而下之,因為楊登科那時清清白白,現在刁大義身上卻背著一個還沒撤銷的記大過的處分。楊登科心生愧疚,刁大義也許還不清楚自己和吳衛東被抓進派出所的底細,不然肯定恨死他楊登科了,雖然這事並不是自己的主意。想想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一切真富有戲劇性,人生就是這樣處處充滿了變數。

  老郭幾個還在說著藍鳥,楊登科一邊跟他們答著腔,一邊收了水管,將車庫裡的桑塔拿開出來,再打掃乾淨車庫,把藍鳥開進去,這才跟老郭他們一起出了農業局。老郭小錢和胡國幹要楊登科請客,楊登科正在興頭上,就請他們猛嘬了一頓。

  晚上回到家裡,楊聶已經睡下,聶小菊正在收拾屋子。說起給董志良開藍鳥的事,聶小菊也很高興,問楊登科怎麼報答她。楊登科說:「我這就報答你。」彎腰把聶小菊抱進臥室,往大床上一扔,幾下扒光她的衣褲,上去大幹起來,有點猛虎下山的味道。楊登科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麼勇往直前了,給一把手開車還能提高這方面的戰鬥力,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給一把手開車當然還不僅僅只有這方面的好處,從此楊登科又在局裡就做得起人了。比如過去修車加油什麼的要報個賬,找人簽字畫押時,他們總是帶著挑剔的口吻問得很細緻,楊登科就為此跟吳衛東大幹了一場。財務室審得也特別嚴格,多一分錢都要劃掉。現在可好了,拿著發票往曾德平桌上一放,說聲:「這是董局長親眼看著我辦的。」曾德平就二話不說把字給簽了,到了財務室,他們更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巴結楊登科的人也多了起來。尤其是那些想進步的副科級以下的幹部,或是位置不太好想得到重用的主任和科長,見了楊登科就像見了爺爺一樣,臉上常常堆起討好的笑容。都是機關人,深知領導的專車司機就是領導的耳目,直接影響領導的視聽,如果他多在領導耳邊說得幾回某某好某某壞,領導就是不全信,也會在心裡對某某生產一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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