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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楊登科跟曾德平打了招呼,問鐘鼎文道:「你是怎麼認識曾主任的?」鐘鼎文說:「我是你的同學,曾主任去派出所辦事時,跟我說他是你的同事,我們就這樣認識了。」楊登科回頭問曾德平說:「就這麼簡單?」曾德平說:「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你想鐘所長掌管城西大片治安,誰不想攀上他這棵大樹?別的不說,至少在他的轄區內犯點小錯誤,他給你擔當著,不會出問題。」鐘鼎文笑道:「曾主任是個直爽人,有什麼話說什麼話。」楊登科附和道:「曾主任這個算盤打得精,城西派出所要修治安大樓,天天晚上在外面創收,曾主任做了鐘大所長的朋友,要少交好多罰款。看來今晚的客你請定了。」

  三個人坐定,服務生就給曾德平遞上一個不厚的本子,說茶葉品種都在裡面,可任意選用。曾德平問鐘鼎文:「鐘大所長喜歡什麼?」鐘鼎文說:「沒什麼特殊愛好,曾主任你就隨意吧。」曾德平對服務生說:「那就上一壺鐵觀音吧,另外來幾小包檳榔和一碟葵花籽。」服務生說聲稍等片刻,退出了包廂。

  服務生的動作還算迅速,很快就端著託盤上來了,把東西擺在三人中間的矮幾上。三人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有一句沒一句聊起來。楊登科隱約意識到鐘鼎文和曾德平喊他到這個地方來,好像不僅僅是來喝茶的,欲問個究竟,終於還是忍住了。

  本來鐵觀音味釅,是醒腦的,可坐久了,楊登科還是犯起困來,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抬腕看看手錶,已是十一點多。鐘鼎文遞過一顆檳榔,笑道:「真不中用。我們做警察的也像你這個熊樣,那不要辦案子了。」曾德平說:「你們不辦案,那牛鬼蛇神豈不紛紛出了籠,那就真是親者痛而仇者快了。」

  楊登科沒有吃檳榔的愛好,朝鐘鼎文擺擺手,說:「誰跟你們做警察的比得了?你們都是晝伏夜出的綠眼貓。」鐘鼎文說:「看你這無精打采的樣子,剛才我打電話時,你是在跟聶老師加班吧?」曾德平說:「那還用說?他家聶老師可是個美人兒,換了你我,也是抵不住誘惑的。」鐘鼎文說:「怪不得我做了好久的工作,才勉強把登科喊出來。」楊登科說:「你們別老往歪處想了,我們老夫老妻了,還哪來那麼大的幹勁?」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楊登科實在困得不行,歪倒在桌邊睡著了。鐘鼎文打開桌上茶莊老闆準備好的意見簿,撕下半頁紙,卷了一個小喇叭,插進楊登科耳朵眼裡。曾德平也不肯閑著,拿過桌上茶杯,往喇叭口裡倒起喝剩的殘茶來。

  那茶水是剛加過熱水的,楊登科當即被燙醒了,去捂耳朵,才發現裡面全是茶水,罵道:「是誰惡作劇?」鐘鼎文樂得直拍大腿,說:「人家喝茶用嘴,你卻用耳朵,真是奇招,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了。」曾德平說:「原來楊科還有特異功能。」

  鬧了一會,曾德平起身過去拉開了一直緊閉的窗簾。鐘鼎文也跟過去,跟曾德平看起外面的夜景來。看了一陣,鐘鼎文回頭對楊登科說:「你這個鄉巴佬,只知道打瞌睡,現在改革開放的大好時候,也不看看人家的夜生活多麼熱鬧?」

  楊登科為了清醒頭腦,只得來到窗邊,去望外面。原來窗外是一條大街,雖然已是夜深,車輛行人依然往來如織。街對面是個賓館,大門上方用霓虹燈裝點出紅杏山莊四個大字。這莫不是鐘鼎文給楊前進介紹工作的那個紅杏山莊?那次鐘鼎文可是頗費了點力氣的,要不楊前進到哪裡去找七百元一個月的工作?

  曾德平見楊登科望著紅杏山莊出神,說:「楊科是不是也想到紅杏去快活快活?」楊登科說:「你想去就去,不要把我扯到一起。」曾德平說:「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嘛,剛才不是說過麼?有鐘大所長保駕護航,你完全可以毫無顧忌地瀟灑走一回。」鐘鼎文一旁說:「絕對沒問題,我可以給你們打保票。如果還不放心,我甚至可以安排兩個兄弟給你們站崗放哨。」

  楊登科忽想起一個機關裡盛傳的說法,笑道:「廳級領導嫖娼,警察站崗;處級領導嫖娼,大大方方;科級領導嫖娼,慌慌張張;普通幹部嫖娼,罰個精光;一般職工嫖娼,開除回鄉。今晚鐘大所長想讓我們享受廳級幹部待遇了。」曾德平說:「有道理有道理,我們幹了快二十年了還是個鳥副科級,這一輩子大概也就一個正科到底了,今晚鐘大所長能讓我們過一回廳級癮,也算是心滿意足,不枉來人世走這一遭了。」鐘鼎文說:「那行,今晚我保證讓你倆了卻這樁心願。」

  正說得開心,楊登科一雙眼睛忽然就睜大了,盯緊了紅杏山莊的大門。

  原來是一輛黑色奧迪悄然進了山莊。車號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楊登科憑直感也覺得是局裡的那台奧迪,他對它太熟悉了。楊登科抬腕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十二點多。那麼是誰坐在裡面呢?這個時候到紅杏山莊去幹什麼?

  曾德平也發現了那台奧迪。不過他裝做什麼也沒看見,斜楊登科一眼,說:「楊科看你眼睛睜得狗卵一樣大,看到什麼了?」楊登科努力收住意念,掩飾道:「沒沒沒看見什麼。」可回頭一瞧曾德平那眼神,似乎明白了今晚他倆喊自己到這裡來的真正意圖了。

  就在楊登科暗自揣度時,一旁的鐘鼎文手機響了。他對著手機嗯嗯了兩句,也沒多說什麼,就關了機,回頭對楊登科和曾德平說:「兄弟們打來電話,說數數來了。」一邊做了個數錢的動作,然後放下窗簾,招呼兩位坐回到了座位上。

  服務生又進來添過一回開水,再喝了個把小時,鐘鼎文的手機重又響起。收了線,鐘鼎文就起了身,說:「該走了。」三個人出了包廂。

  在場三個人,曾德平是自己的領導,鐘鼎文是幫過自己大忙的人,楊登科斷不好意思要他兩人買單,因此快下樓時,便搶在他們前面,幾步跑到吧台前,掏了錢要結帳。吧台小姐問了包廂名,笑道:「老闆已經吩咐過,天池不用結帳。」楊登科就明白了,這裡是鐘鼎文的勢力範圍,老闆哪裡敢收他的錢?這其實也是行情了,戴大蓋帽的在自己的地盤上行走,還不通吃?過去的兔子不吃窩邊草,現在的兔子不是窩邊草不吃。

  三個人上了車,鐘鼎文一邊打響馬達,一邊故意問楊登科:「花了多少錢?」楊登科說:「我跟小姐說,我是下崗工人,小姐就不好意思收我的錢了。」鐘鼎文笑起來,說:「這就怪了,這個世界上,從來只有窮幫富,今天怎麼富幫起窮來了?」曾德平說:「可不是?現在最時興的就是打貧濟富。我估計是剛才吧台小姐見我們幾個像鄉下人,平時比城裡人納的稅多,突然良心發現,這次就免收茶錢了。」

  繞出偏街,左一下右一下,沒兩分鐘就拐到了紅杏山莊門口。傳達室裡立即走出一個魁梧的年輕人,楊登科一瞧,竟是楊前進。楊前進瞄瞄鐘鼎文的警車,朝車上揚了揚手。楊登科還以為楊前進看到了自己,要偏了頭出去跟他打招呼,他已轉身進了傳達室。旋即橫著的電動門吱一聲縮到了一旁。

  鐘鼎文將三菱車開到大樓轉角隱蔽處停穩,這才回頭對楊登科兩個說:「你們先在車上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下了車。

  這時楊登科聽到了來自傳達室方向的腳步聲,原來楊前進過來了。楊登科猜想他是要來跟自己見個面,不想他幾步晃過三菱車,徑直追上鐘鼎文,兩人並肩朝山莊後面走去。楊登科心裡直犯嘀咕,鐘鼎文到底要幹什麼呢?側首去問曾德平,他軟軟地歪在座位上,睡意朦朧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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