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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第十六章

  刁大義開著奧迪陪董局長和吳衛東到縣裡出差回來後,董局長雖然仍沒指定誰做自己的專車司機,還是逮住誰就坐誰的車,但刁大義開的奧迪究竟是局裡最好的車,又有吳衛東在後面照應著,跟董局長在一起的機會自然多得多。尤其是參加一些比較重要的活動,董局長還會主動提出要刁大義給自己出車。慢慢的,局裡人就形成了刁大義已是董局長專車司機的印象,刁大義也常常以董局長專車司機自居,在楊登科他們前面趾高氣揚起來。久而久之,刁大義就成了董局長事實上的專車司機,只不過董局長口頭上不承認而已。

  這天晚上,楊登科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看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乾脆關掉電視,上了床。想起電大畢業後這一年多時間,處處受挫,一事無成,楊登科心情就更加低落,怎麼也沒法入睡。

  偏偏這時床頭電話不識時務地響了。

  反正電話裡也不可能傳來什麼好消息,楊登科連接電話的興趣都提不起來,任憑鈴聲響了好一陣也不予理睬。已進入夢鄉的聶小菊被吵了醒來,嘀咕兩句,伸手拿起了話筒。原來是好一陣沒見的鐘鼎文要找楊登科。

  楊登科只好把話筒捂到了耳邊。鐘鼎文開玩笑道:「是不是驚了你們的好事?」楊登科說:「我有這個情緒嗎?」鐘鼎文說:「有情緒要上,沒有情緒,創造情緒也要上嘛。」楊登科卻幽默不起來,硬邦邦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要不我掛電話了。」鐘鼎文說:「你這是什麼態度嘛?是我借了你的米,還了你的糠怎麼的?」

  楊登科意識到自己也過分了一點。自己的遭遇又不是鐘鼎文給你造成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在他前面耍脾氣?也就緩和了語氣,說:「對不起了,鼎文,是我自己不中用,不該這麼對你說話。」鐘鼎文說:「你這還是說話?你這可是訓話,上級對下級訓話。」楊登科正要解釋兩句,鐘鼎文說:「不過你的情況我略有所知,我還是理解你的。」

  又嘮叨了一會兒,鐘鼎文說:「你也不問問我在哪裡給你打的電話?」楊登科說:「在哪裡?在美國還是在加拿大?」鐘鼎文說:「就在九中門口。」楊登科疑惑道:「九中門口?你到底要幹什麼?」鐘鼎文說:「你不是火氣正旺嗎?我準備找個地方給你消消氣。」楊登科說:「免了免了,我都上了床了。」鐘鼎文說:「上了床有什麼了不起的?天底下的女人就你家聶小菊有兩隻奶子?」楊登科忙捂住聽筒,說:「你嚷嚷什麼?」瞥了一眼聶小菊,幸好她已睡死過去,估計沒聽到鐘鼎文的混帳話。

  人家都到了身邊,楊登科只好披衣下床,出了九中。

  果然鐘鼎文的三菱就停在門口。鑽進車裡,楊登科說:「你們當警察的就是精力旺盛,這個時候還在外面遊蕩。」鐘鼎文說:「我這不是為領導保駕護航嗎?」楊登科說:「算了吧你,我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要你保什麼駕,護什麼航?」

  鐘鼎文一踩油門,將三菱駛入街心,說:「是不是還到海天娛樂城去?據我所知,那個性感女郎還在那裡。」楊登科差點又打起幹嘔來,說:「你少來這一套!我最見不得那種粗俗得要命的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妖不妖的東西。」鐘鼎文說:「說得這麼難聽幹什麼?人家那也是養家糊口的本錢,是一種職業,跟我做警察和你做司機,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這話確有幾分道理。只是楊登科又覺得並不完全是這麼回事,說:「做警察和司機是賣自己的體力,那人妖卻把自己做人的根都賣掉了。」鐘鼎文笑笑,說:「你說得也太嚴重了一點,什麼是做人的根?難道只有男女身上的生殖器才算是做人的根?」

  此根並非彼根,鐘鼎文把根的概念給偷換了。楊登科也懶得反駁他,閉嘴不聲了。鐘鼎文卻有些意猶未盡,繼續道:「登科實話跟你說吧,別看我這個派出所所長平時八面威風的,其實重壓之下,也難免昧著良心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這個時候我就覺得我還不如那個人妖,他賣掉的只是你所謂的做人的根,而我們賣掉的,卻是自己的靈魂。」

  楊登科不由得一震,仿佛身上某一根脆弱的神經被觸著了。此前楊登科還從沒聽鐘鼎文說過一句正經點的話,今天他竟然語出驚人,確屬稀罕。楊登科看一眼鐘鼎文,說:「幾時成了哲學家了?」鐘鼎文說:「什麼哲學家,我是覺得這二十多年的警察做下來,不容易啊。」楊登科說:「看來是條條蛇咬人了。」

  鐘鼎文沉默片刻,說:「好吧,今天另找一個地方,免得你看了人妖傷心。」說著加大

  油門,嗚嗚嗚鳴響警笛,向市中心風馳電掣般駛去,唬得左右的車輛和行人往兩旁直躲。出了繁華地段,鐘鼎文才停了警笛,放慢車速,優哉遊哉兜起風來。

  楊登科知道這些鳴著警笛,招搖過市的特權車,不知內情的路人以為他們有什麼緊急公務,其實多數時候都是抖威風,嚇唬老百姓的。便說:「沒卵急事,鳴警笛做什麼呢?」鐘鼎文倒也坦白,說:「無聊嘛。幹我們這個行當的,沒事就沒事,有事就像鬼敲門一樣,弄得你心驚肉跳,疲憊不堪。坐在車上,沒事時拉響警笛,也刺激刺激自己。」楊登科說:「狼沒來,你們將警笛拉得嗚嗚亂叫,行人車輛都給你們讓路,狼真的來了,大家已經變得麻木,再拉警笛還管用麼?」鐘鼎文說:「管那麼遠幹什麼?該瀟灑就瀟灑一把嘛。」

  在街上兜了兩圈,鐘鼎文忽然方向盤一打,將三菱開進了一條偏街。下了車,前面是一個小茶樓,招牌上標著白領茶莊四字。楊登科說:「請我喝茶?」鐘鼎文說:「你覺得人妖粗俗,就到這裡來高雅高雅。」楊登科說:「可惜我不是白領,而且連藍領也做得窩窩囊囊的。」鐘鼎文說:「人總要有一點追求嘛,現在不是白領,要爭取以後做上白領。將相本無種,誰生來就是白領了?朱元璋當年還要過飯,當過和尚呢。」

  說著兩人邁入茶樓。茶樓老闆顯然跟鐘鼎文熟悉,忙躬著身子迎上來,左一個鐘所長右一個鐘所長的,親熱得很。又回頭吩咐身後的服務生,接待客人。服務生應聲上前,將兩人帶到二樓,轉個彎,敲開了靠裡的一個名曰天池的包廂。

  使楊登科感到十分驚訝的是,包廂裡已經先到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竟然是農業局辦公室副主任曾德平。楊登科就意識到鐘鼎文和曾德平是事先安排好,才叫他到這裡來的,也不知他倆要搞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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