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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楊登科想,隨他們幹什麼,也合了雙眼,打起盹來。

  就在楊登科漸入佳境,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背上挨了重重一掌。楊登科陡地驚醒過來。曾德平已搖下車窗,抬手往外一指,說:「你看見沒有?情況來了。」楊登科揉揉眼睛,懵懵懂懂道:「情況?什麼情況?」睜眼朝窗外看去,只見鐘鼎文和另外幾位幹警正押著兩男兩女從山莊後面走了出來,還有楊前進也跟在後面。

  那邊的燈光不是很明亮,但楊登科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那兩個男的,一個是吳衛東,另一個是刁大義。至於那兩個低胸露腿的女人,儘管有警察在後面跟著,卻依然搔首弄姿的,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人了。

  兩男兩女被塞進了掛著警車牌照的麵包車。

  鐘鼎文沒有上車,跟車門裡的警察說了句什麼,揮揮手,讓警車開走了。又轉身跟站在身後的楊前進打了聲招呼,就朝三菱走了過來。上車後,鐘鼎文遞給楊登科一串鑰匙,說:「見過這串鑰匙麼?」楊登科一瞧,是自己單位那台奧迪的鑰匙,說:「你這是什麼意思?」鐘鼎文說:「沒什麼意思。那台奧迪在山莊後面的假山旁,你負責把它開到派出所去。」

  楊登科終於什麼都明白了,說:「原來今晚你是要我來開奧迪的。」鐘鼎文說:「是呀,喊你來,總得給你安排點事做做,不然你會有意見的。」

  楊登科伸手開了門。要下車時,回身問曾德平:「你是坐奧迪,還是座鐘大所長的三菱?」曾德平說:「我才不坐那奧迪車呢,那是嫖客坐的。」

  跑到山莊後面的假山旁,那台奧迪果然停在那裡。

  上車後,楊登科自哂了,一臉的無奈。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以這種特殊的方式,與自己朝思暮想的奧迪車重逢,這可是楊登科怎麼也想不到的。

  將奧迪開進城西派出所時,鐘鼎文和曾德平已先到了。楊登科熄了火鑽出奧迪,鐘鼎文過來拿走了車鑰匙,放手上晃晃,說:「這就是現成的鈔票,可不能讓你拿走了。」然後帶著楊登科和曾德平進了審訊室後面的監控室。

  監控室不大,也就十幾個平方米的樣子。三面白牆,另一面牆上掛著紫色帷幕。楊登科和曾德平剛落座,鐘鼎文就撳一下牆邊的按鈕,紫色帷幕唰地一聲拉開了,原來裡面藏著一個寬屏監控機。鐘鼎文接著按下監控屏的開關,審訊室裡的情況便一覽無餘,只見有人在接受審訊,正是吳衛東。可能是燈光太亮的原故,審訊室裡蒼白如紙。

  審訊場面很簡單,總共才三個人,一審一答一錄。也是王八在幹灘,不得不縮頭,到了這個地方,再強悍威猛的漢子也由不得自己了。且看坐在被審席上的吳衛東,那萎萎縮縮的樣子實在滑稽,脖子老往領口處收,眼珠子躲躲閃閃的,仿佛剛從洞裡面鑽出來的老鼠,生怕被貓逮住了。要知道,平時的吳衛東可是有些風度和氣質的,雖然說不上氣宇軒昂,卻也人模人樣,一看就像有點小權小勢的。

  鐘鼎文告訴兩位,這樣的審訊其實是走過場的,主要完成一個程序而已。如今辦案重在證據,不能搞逼供,事實是吳衛東和刁大義都是分別在床上被雙雙抓住的,這叫做捉姦捉雙,幹警還當場攝了像,不存在他們招不招供的問題。曾德平說:「你們的幹警辦這類案子倒是挺老到的。」鐘鼎文當然聽得出曾德平話裡的機鋒,說:「這當然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案子,這是罎子裡摸烏龜,手到便拿的事,誰都辦得來。」

  吳衛東的審訊很快弄完,幹警讓他在記錄上簽了字,將他帶走了。楊登科說:「過去公安抓嫖抓賭,總是興師動眾,搞得雞飛狗走的,今晚你們卻改變風格,不聲不響把事給辦了。」鐘鼎文的目光從監控屏上收回來,說:「紅杏山莊的舒老闆是我們的警民聯繫戶,一般我們是不會驚動他的,偶爾去光顧那麼一次,當然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要給人家帶來負面效應,影響他們的生意。另外我們也不能做得太張揚了,如果打草驚蛇,嫖客小姐們聞風喪膽,逃得不見蹤影,那不但要嚴重影響地方經濟的快速健康發展,也會斷了我們自己的財路。」

  原來還是一個利益驅動問題,楊登科說:「捉嫖抓賭確實是最容易見效的創收手段。」鐘鼎文實話實說:「政府最近搞什麼綜合財政,我們的辦案經費只給數字和政策,就是不給票子,我們只得自己靠自己,打這些無煙工廠的主意,儘量把上面給的政策用夠用足。不然兄弟們沒日沒夜地跟著我沖衝殺殺,有時甚至要出生入死,卻什麼好處都沒有,我心何安?」曾德平說:「那倒也是。」又問:「今晚能弄多少?」

  鐘鼎文也不遮掩,伸出兩個指頭,說:「再怎麼也不能低於這個數。」楊登科說:「兩千?」鐘鼎文說:「隔行如隔山,你不瞭解我們的行情,也怪不得。像吳衛東和刁大義這種吃皇糧有工資的客戶,不是大魚,也算是肥魚了,既然踏進了咱們派出所的大門,一般是不會輕易讓他們從這門裡出去的。也就是說,罰款加上保密費,嫖客和小姐人平五千是斷然少不了的。」曾德科說:「那四個人加起來就是整兩萬?」鐘鼎文點點頭,笑而不語。曾德平說:「你們這錢來得也太容易了嘛。」

  罰款就罰款,還有什麼保密費,楊登科甚是不解,說:「保密費是什麼意思?」鐘鼎文說:「嫖妓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吧?當嫖客的誰也不願被人知道自己是嫖客,為此我們出臺了一個內部規定,只要嫖客交上一筆款子,就不通報給他們單位,也不向社會公佈,這叫做花錢買面子。人要面子樹要皮,我們總得維護客戶的利益吧?」

  說得楊登科和曾德平都樂了。楊登科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還客戶利益。虧你們考慮得這麼周到。」鐘鼎文說:「我可沒一點開玩笑的意思喲,這是我們對客戶的鄭重承諾。」曾德平忍住笑,說:「他們身上哪有這麼多錢?」鐘鼎文說:「那台奧迪車不是停在坪裡嗎?咱們當然不能放過它,得讓它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這時刁大義出現在了審訊室。刁大義看上去顯得有些無所謂,東張西望的,似乎並不把審訊他的人放在眼裡。不過楊登科看得出來,他是故作鎮靜的,其實他心裡很恐慌,從他那下意識老往一旁撇的小鬍子就看得出來。額頭上還不停地冒汗,汗水流到眼角,眼皮連續眨巴了好幾下。也許是要緩解心裡的緊張,刁大義朝審訊人員要了一支煙,猛吸了幾口,有點像毒癮發作時的癮君子。

  刁大義審完後,接著該是小姐了。兩位小姐是一起被提到審訊室的,估計是幹警們覺得沒有必要分別審訊,那太浪費時間。也許是覺得自己漂亮,或是見多了這樣的場合,兩位小姐看上去毫無懼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向坐在桌子後面的兩位幹警拋著媚眼。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審訊全部結束,派出所只留下一台奧迪,將四個人都放掉了。接著鐘鼎文開著三菱車去送曾德平和楊登科。楊登科說:「我和曾主任的待遇可比兩位嫖客好多了,他們被你們一腳就踢出了門,我們卻還要鐘大所長親自開著車子去送。」鐘鼎文說:「你們兩個就是做嫖客進了派出所,我也會開著車送你們回去的。」

  送走曾德平後,車上就鐘鼎文和楊登科同學倆時,楊登科說:「大概是曾德平出的餿主意吧?」鐘鼎文說:「也不知曾德平是怎麼知道我是你的同學的,特意請我吃了頓飯,說了你的處境,以及你跟吳衛東和刁大義兩個的緊張關係,要我想辦法。我說我一個派出所所長能有什麼辦法?便讓曾德平先到紅杏山莊去踩踩點,那裡是個英雄出沒的地方。曾德平很聰明,當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個星期不到,他就回了信,還說在山莊裡找了一個內線。一問原來是你的侄兒楊前進。為了把事情做得漂亮些,我也找了楊前進,對某些細節做了核實,回頭又和曾德平商量了一個方案,最後便有了今晚的行動。」

  楊登科覺得鐘鼎文和曾德平做得過了點,仰天歎道:「這一招也太損了。」鐘鼎文瞪一眼楊登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了你,我和曾德平勞心費力,大打出手,現在你倒冒充起君子來了。」楊登科說:「你是為了我,可曾德平還沒這樣高的階級覺悟。」鐘鼎文一時糊塗了,說:「此話怎講?」

  楊登科就說了曾德平和吳衛東之間的微妙關係。鐘鼎文略有所思道:「怪不得曾德平對這事勁頭那麼大。」楊登科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僅僅為了我楊登科,他也犯不著。」鐘鼎文說:「這不是一箭雙雕麼?而且你可以和曾德平結成牢固的統一戰線了。」楊登科說:「還不如說,可以穿一條褲子了。」鐘鼎文說:「說得這麼難聽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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