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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無計可施的時候,楊登科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畢業那天用警車送他回局裡的電大同學鐘鼎文。如今流行這樣的說法:要發財,去打牌;要想富,快脫褲。鐘鼎文在城西派出所做所長,天天抓不完的賭,捉不盡的嫖,抓賭捉嫖得來的錢除了部分上繳國庫外,順手牽羊的事也不是不可能,找他借幾千元錢應該沒事。

  果然跑到城西派出所,楊登科剛一張嘴,鐘鼎文就不折不扣,當即從包裡掏出三千元,說:「夠不夠?不夠我口袋裡還有一個存摺。」楊登科心裡感激得不得了,說:「夠了夠了。」伸手去接錢。不想鐘鼎文手一縮,說:「先說清楚,拿這錢幹什麼去?現在單位向政府要錢都得說明用途,專款專用,朋友要錢也含糊不得的。」

  楊登科知道鐘鼎文下面的話是什麼,故意說:「你做所長的見得多了,還看不出來?」鐘鼎文說:「別繞圈子,我看不出來。」楊登科故作神秘道:「包了個二奶,這樣的事你總不好讓我向老婆開口討錢吧?」鐘鼎文說:「還算坦白。一等男人家外有家嘛,登科能趕上潮流,我是支持的,以後這方面的開支,老鐘可提供部分援助。」將錢給了楊登科。

  出了城西派出所,楊登科沒有去局裡,打的直接回了九中。剛好聶小菊上完課回到家裡,見楊登科終於借到了錢,也替他高興。如今借幾個錢太不容易了,有時能借到錢,甚至比賺了錢更能給人帶來成就感。

  將錢收好,正和聶小菊商量第二天到醫院去看吳衛東父親的事情,忽聽外面有人咚咚咚敲門。楊登科走到門後,對著貓眼往外一瞧,原來是戰友猴子。

  猴子不但姓侯,長得也跟猴子一樣精瘦精瘦的,所以在部隊裡,戰友們都叫他猴子。猴子只在部隊裡呆了不到三年,就先楊登科復員回到郊區老家侯家村做了農民。去年侯家村農民購買市農業局下屬種子公司的稻種,秧苗育出來插到田裡後,高的高矮的矮,秋後顆粒無收。村民沒法活命,只得集體上法院告了種子公司,後來官司是贏了,錢卻沒拿到手。為此猴子還找過楊登科,想請他幫忙到種子公司去討要法院判給他們的賠款。當時楊登科沒在單位裡,兩人沒見上面,回家聽聶小菊說起猴子,本來想過問一下,過後又把此事忘了個一乾二淨。楊登科估計今天猴子又是為這事來找他的。

  將猴子迎進屋,楊登科問是不是要去找種子公司,猴子搖了搖腦袋,說:「現在哪還顧得上那事?」楊登科說:「那你還有別的什麼事?」猴子張張嘴,卻沒出聲,欲言又止的樣子。楊登科說:「我們老戰友了,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開句口嘛,何必這麼婆婆媽媽的?在部隊時,你好像不是這個鳥性格。」

  再三猶豫,猴子才支支吾吾告訴楊登科,他老婆住院了,醫院診斷是什麼腸癌。

  楊登科就明白了猴子的來意。這是巧合,還是猴子會掐手指?要不自己剛借了鐘鼎文的錢前腳邁進屋,猴子後腳便跟進屋借錢來了?只是楊登科有些無奈,自己又不是為你猴子借的錢,怎麼能將急著要用的錢轉借給你?

  聶小菊生怕楊登科抹不開戰友的情分,把剛借來的錢給了猴子,忙過來滿臉熱情地對猴子說道:「嫂子住在哪個醫院?我和登科一定抽空去看看。」猴子說:「看就不需要了……」話只說了半句,聶小菊又趕緊接住道:「猴子你客氣什麼呢?你和登科是多年的老戰友了嘛,我們去看看嫂子也是應該的嘛。」

  猴子還想把後面的話說完,聶小菊又掉頭對楊登科說:「快跟我去廚房做飯,留猴子吃頓便飯,一起看嫂子去。」抓了楊登科的衣角就要往廚房里拉。

  楊登科終是不忍,站著不動。正想說句什麼,猴子已經看出女主人的意思,也就沒將要說的話說出口,默默轉過身,出了門。楊登科滿心慚愧,拿開還緊緊抓著他衣角的聶小菊的手,追到門邊,說:「猴子你別走,家裡燒的是管道煤氣,飯一下子就做好了。」

  猴子已經到了二樓,說:「飯就免了。」那聲音明顯帶有哭腔。

  楊登科怔怔地站在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他真想拿出剛收好的那三千元錢,追上猴子,遞到他手上。可他的腳心卻像是鉚在地板上一樣,怎麼也拔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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