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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穀雨生把一切應酬推掉,準備帶上沈天涯到下面去走走。要出發了,幾個人把穀雨生堵在了門口,好像是什麼縣佛教協會的,其中還有一個袈裟在身的又高又大的老和尚,說是要向他彙報工作,穀雨生只好讓沈天涯等等,回屋應付來人。

  沈天涯就在武裝部坪裡轉了一圈,回到原地,見那夥人剛好從樓上下來,估計穀雨生該出來了,就過去跟來接他們的尹司機打招呼。過了幾分鐘,還沒穀雨生的影子,也不知他又被什麼纏住了,沈天涯只得上樓去看究竟。穀雨生的門是開著的,沈天涯信步走進去,衛生間裡傳出穀雨生的聲音:「是天涯吧,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完了。」

  在客廳裡站了站,穀雨生還沒出來,沈天涯就推開里間的門,進了穀雨生的臥室。來昌永三天了,穀雨生總在外奔波,沒怎麼在屋裡呆,沈天涯這還是第一次進他臥室。因為是招待所,有服務員搞衛生,臥室還算整潔乾淨。難能可貴的是桌上的書籍擺放得很整齊,文件夾和報架也各就各位,給人有條不紊的感覺。

  有意思的是與床位正對的白牆上有一張印刷品,上面寫著一個醒目的「官」字,還注了漢語拼音。「官」字旁邊有三根細線,連接著另外兩個以「官」為頭和為旁的漢字:管,倌,也注了拼音。沈天涯猜想這是漢字教學示意圖,但他弄不明白穀雨生弄張這樣的示意圖在這裡幹什麼。

  沈天涯正在出神,穀雨生從衛生間裡出來了,一邊說:「昨晚市政府來了一位領導,喝了幾瓶白酒之後,硬要跟我比喝啤酒,我這胃不能喝得太雜,這一下害慘了我了,今天早上這是第三次打機槍了。」

  說著,見沈天涯正在看牆上的字,穀雨生又笑道:「我來之前,這個屋子住過一個省軍區下來教戰士文化的文官,是他在牆上貼的這個漢字教學圖,我住進來後,懶得撕它,就一直掛在那裡。」沈天涯沒吱聲,卻覺得這幾個字意味深長。

  出門上了車,穀雨生徵求沈天涯的意見:「將秦主任也帶上吧?」沈天涯已經見識過秦主任,跟他談得來,也知道穀雨生看重他,說:「對,把他也喊上。」司機小尹也不用穀雨生盼咐,方向盤一打,將車子往縣委方向開去。

  穀雨生在沈天涯腿上拍拍,說:「天涯,這兩天沒時間管你,只好讓秦主任替我代勞,沒什麼想法吧?」沈天涯說:「有什麼想法?秦主任這人挺善解人意的,我沒開口,他就給我帶來了縣誌。」穀雨生笑道:「他說你也挺厲害,像算命先生一樣,把他過去和未來全都點破了。」又說:「縣誌有什麼看頭不?」

  沈天涯說:「怎麼沒看頭?昌永的方方面面都在裡面了。」穀雨生說:「沒看出什麼破綻吧。」沈天涯說:「破綻倒沒有,只是把一個叫李森林的學生在學校初中部畢業也寫到大事記裡,好像不太符合志體。」穀雨生說:「如果這個李森林就是剛做省長的李森林李省長,那這一條就太重要了。」

  沈天涯似乎聽出了什麼,說:「你是想在李省長身上做做文章?」穀雨生笑笑,說:「這兩天你跟我先跑些地方,回來我倆好好交流交流,也許能理出些可行的思路來。」沈天涯側首望一眼穀雨生,見他雙眸發亮,胸有成竹的樣子,知道有一個計劃已在他腦袋裡醞釀了許久了。

  車子進入縣委大院,穀雨生正要給秦主任打電話,尹司機說別浪費話費了,下車上了樓。沈天涯望望尹司機的背影,說:「縣裡的人怎麼一個個都那麼機靈?」穀雨生說:「他們替領導服務多了,你屁股還沒翹起,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了。」沈天涯說:「那你享受的服務一定是高檔的了。」

  穀雨生沉默片刻,深有感觸道:「這就是做官和做僚或做吏不同的地方,比如我在市委組織部吧,管著全市副局以上幹部的考察和任免,雖然沒有決策權,卻掌握著實實在在的執行權,在下面縣裡的領導或市直部門的頭頭面前,你就是老爺,你要他們把頭伸過來給你當凳子坐,他們也求之不得。但儘管如此,你還是僚和吏,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官,如果跟部長和副部長出去,還得鞍前馬後替他們服務,他們坐車開會做報告,甚至吃喝玩樂,都得你去跑腿打點。下來做了縣委副書記卻不同了,你想睡覺有人給你枕頭,你想出門有人給你車子,你想喝酒抽煙有人給你倒酒遞火,你往左邊使個眼色沒人往右邊去,你說太陽從西邊出沒人說月亮從西邊落,甚至你放個屁也有人說是指示精神工作思路,會整理成文,滿腔熱情地層層貫徹落實到單位到個人。」

  穀雨生一席話,說得沈天涯見識大增,說:「怪不得人人想做官,原來做官有如此多的妙處。」穀雨生說:「我這是說的做官的好處,還沒說做官的難處呢。」沈天涯說:「做官還有什麼難處?」穀雨生說:「套用一位女影星關於做女人難的名言,叫做做官難,做清官更難,做有所作為的清官難上加難哪。」沈天涯說:「我也聽人說過這話。」穀雨生說:「官場上集中了這個社會的人精,個個聰明絕頂,都是不好惹的。這且不說,你做官,吃的是老百姓,用的是老百姓,你總得給老百姓做點實事吧?這又談何容易?一是辦實事要錢要政策要機遇要一班子能人給你出力,這幾樣東西到哪裡去弄去找?二是為老百姓做了實事,老百姓肯定感恩戴德,但上面並不見得看得到,上面看不到,老百姓又不能提拔你,你怎麼進步?不進步,做官的動力又何在?」

  沈天涯在市財政局預算處呆久了,也是挺有感慨的,不想今天穀雨生的感慨更多。而這些感慨,穀雨生又不可能跟下屬和同僚說,今天跟沈天涯單獨在一起,還不一吐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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