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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蒙瓊花的哭聲這才小了些,慢慢把頭抬了起來。只見她散亂的頭髮罩著半邊臉,眼睛紅腫得豬尿泡一樣,嘴角掛著涎水,還真的像是被人強暴過的。沈天涯心裡就想,如果被人闖見,搞不好還以為是我強暴了她,這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於是到桌上拿過紙筒,扯了一把遞給她,說:「你擦一下臉吧,這樣子也太滑稽了。」

  蒙瓊花聽話地來接沈天涯手上那團紙。就在她要把紙抓到手上時,忽然身子一栽,整個撲到了沈天涯懷裡,旋即又啼哭起來。

  胸前猛地堆上一個圓滾滾的顫動的身子,沈天涯一時動彈不得,兩隻手僵在半空,不知是把這個身子摟住還是推開才好了。只有嘴上下意識地叫道:「幹什麼你要幹什麼?」蒙瓊花才不管這些呢,她貼緊沈天涯,肩膀一下一下聳動著,似要把沈天涯鉚死在自己的身上。剛才的哭聲也低下去了,變成了嚶嚶啜泣。沈天涯更是無計可施,在她耳邊說道:「你不能這樣,有話你坐到凳上好好說,啊?」

  正這麼規勸著,門外似有人影迅速地晃了一下,頓時就消失了。沈天涯意識到有些不妙,心下一急,用力把懷裡的女人推開,退後一步,氣咻咻道:「你看你,你看你,成個什麼樣子?」蒙瓊花這才一怔,像不認識沈天涯似的,木木地盯了他一眼,然後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又捧著腦袋哀號起來。

  沈天涯不敢再向蒙瓊花靠近了,退到另一張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望著窗外,不再理睬她。蒙瓊花哭了一會,聽不到沈天涯的反應,慢慢停止了哭泣,變得安靜了些。沈天涯這才把目光收回來,緩和了語氣道:「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蒙瓊花又發了一陣癡,情緒稍稍緩和了,將原委告訴了沈天涯。

  原來也是鄭副局長被抓引起的。其實這是一點依據也沒有的,不過是局裡一些想像力過於豐富的人編造出來的低級玩笑而已,可這個玩笑卻給蒙瓊花帶來了一個小麻煩。這個玩笑的內容很簡單,說鄭副局長的倒黴完全是蒙瓊花造成的。當然不是說鄭副局長的事是蒙瓊花舉報或提供的線索,因為蒙瓊花既沒在投資公司也沒在有周轉金可外借的處室工作過,不可能瞭解鄭副局長犯案的實情。千不該萬不該,是鄭副局長不該分管了一段蒙瓊花工作的控購辦,做了蒙瓊花的領導,因為有人認准了,誰做蒙瓊花的領導,誰就會觸上蒙瓊花的黴頭,非倒十八輩子黴不可。

  這樣的無稽之談,外人聽來自然覺得十分好笑,但財政局裡面的人卻覺得真是那麼回事。財政局的人是總結以往的歷史經驗得出這一結論的。他們先聯想到了跟蒙瓊花一個處室工作過的戴處長,應該算是蒙瓊花的領導吧?五年前他被外單位請到新馬泰去旅遊,椰風一吹得了面癱,至今嘴巴還歪著。

  接著是分管蒙瓊花處室的吳副局長,也是蒙瓊花的領導吧?三年前在一家私人老闆的別墅裡跟小姐跳舞,不小心扭了腳,去醫院住了大半年,出院後變得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一蹦一跳的,大家都不喊他吳局長了,改稱跳哥了,後又因吳副局長行動不方便,勝任不了副局長工作,市里把他提拔為正處級調研員,閑在了一邊。

  取代吳副局長的是一位姓伍的副局長,也成了蒙瓊花的領導,一年前下縣時被縣財政局請去搞按摩,不知是按摩小姐太漂亮還是武功太高強或是別的緣故,伍副局長忽然心臟病突發,扒在按摩小姐身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再下來就輪到鄭副局長倒黴了。鄭副局長分管投資公司的事過去了七八年,雖然銀行和外地債主來財政局討債鬧事幾乎成了家常便飯,但鄭副局長一直什麼事也沒有,想不到分管蒙瓊花所在的控購辦,或者說領導蒙瓊花才一年,又出了大事。

  照理說,一個單位出那麼幾件事,甚至被政法部門抓走幾個人,如今看來並沒什麼了不起的,正常得很。倒是沒出意外,沒人被抓,才說明不太正常。昌都市國土局就是這樣,多少年來風平浪靜,不僅沒出任何意外,沒有一個人被抓,還年年被市委市政府評為先進單位,十天半個月外單位就要派人到他那裡去學習參觀一回。市委主要領導對國土局也非常滿意,大會小會表揚他們那位敢作敢為的年輕局長,並有意栽培他,準備派他到一個後進局去做一屆局長,然後提拔他為副市長。

  也是狗坐轎子不識抬舉,那位年輕局長就是不肯離開國土局,以後當不當副市長也無所謂。市委領導對他不滿了,懷疑他不肯離開國土局一定是想捂蓋子,其中可能有什麼貓膩,於是派人進去一查,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竟然查出一個天大的集體貪污窩案,五位正副局長和好幾位實權處長共十多人被逮了進去,一個多年的先進單位成了全市最大的集體貪污案發生地。

  財政局這幾年虧得出了這些事,才給了全市上下一個正常的印象,才沒引起市委領導的不滿和特別關注,否則紀委和檢察院早就開了進來。但局裡人覺得光正常沒意思,總想找些不正常拿來過過癮。找來找去,終於在正常中間找到了不正常,那就是那幾位出事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是蒙瓊花的直接領導。

  這一驚人的發現讓整個財政局的人都興奮不已,大家你傳我我傳你,很快就傳得人人盡知,深以為然。最後連財政局幹部職工的家屬們也有所耳聞了,特別是戴處長吳副局長伍副局長和鄭副局長四個人的夫人,她們湊在一起,仔細一分析,覺得自己男天出事的時候都在領導著蒙瓊花,認定就是這個蒙瓊花讓她們的男人倒的黴。

  男人出了事,她們肚子裡一直窩著一股無名火,正愁找不到發洩的地方,現在終於發現了一個蒙瓊花,她們還不興奮得很?於是聯手跑到財政局,向蒙瓊花興師問罪來了。她們把蒙瓊花堵在控購辦,你一言我一語地攻擊著她,橫飛的唾沫把蒙瓊花差點淹死了。這一下財政局有好戲可看了,一些人的目的終於天隨人願,達到了預期效果。他們聞訊紛紛跑到控購辦外面的樓道裡,抱著濃厚的興趣看起熱鬧來,不時還要在旁邊起一下哄,仿佛在街頭看猴子把戲一樣。

  可憐蒙瓊花平時也不是好欺侮的,可這天她一張嘴巴哪敵得過四條長舌?開始還有招架之功,漸漸就獨力難支,敗下陣來。最後只有伏在桌上哭泣的份了,任憑四條蛇信子一樣的舌頭對她進行狂轟濫炸。

  後來還是傅尚良有事從控購辦門外經過,見有人在裡面駡街,氣憤不過,讓正準備下班的辦公室主任叫來門口的保安,才把看熱鬧和製造熱鬧的人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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