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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到了操場上,沈天涯有些不忍了,轉身要攔住他,忽然望見教學大樓中間那個似是而非的圖案,就問姓潘的道:「潘科,我看不懂了,整棟樓的瓷磚都是同一種純白顏色,怎麼正中有些瓷磚好像白得不那麼地道?」姓潘的笑道:「你們多瞧幾眼就明白了,那是一幅圖案。」沈天涯說:「我也覺得是一幅什麼圖案,卻左瞧右瞧,一直沒瞧出名堂。」

  姓潘的一臉,的神秘,高深莫測道:「過去行政學院生源短缺,想盡了辦法也無濟於事,學院差點就要關門了,院長天天思考這其中的奧妙,覺得問題出在這座教學樓上,於是用瓷磚對外牆進行了裝修,特意用跟純白略有不同的淺灰色瓷磚貼出一個圖案,呃,這一招還真靈,一下子生源滾滾了。」沈天涯覺得不可思議,說:「還有這樣的好事?」姓潘的說:「我騙你幹嗎?教學樓裝修後第一批三十多位學員,一出學院就提拔重用了二十多位,學院的聲望立即就上來了,想到學院來學習的學員用門板都擋不住了。」

  這事真有趣,沈天涯看看穀雨生,說:「這是真的?」穀雨生只笑笑,並不吱聲。沈天涯又抬頭瞄了瞄對面牆上,他已經看出了一點名堂,對姓潘的說:「你是說這一切都源於那個圖案?那到底是什麼圖案呢?」姓潘的暖昧地笑道:「你肯定看出來了。」沈天涯說:「我真的沒看出來。」姓潘的掉頭去問穀雨生:「谷處長您看出來了沒有?」

  穀雨生還是笑而不語。姓潘的環顧左右,見周圍沒人,才悄聲說道:「我們院長早就叮囑過我們,要保守這個秘密,不可與外人道也。你們得先答應我,我說出來,可不要到外面去傳說。」沈天涯表示一定信守諾言,姓潘的這才指指大樓正中。說道:「你們把那些淺灰色瓷磚連接起來仔細瞧瞧,是不是一頂烏紗帽?」

  其實沈天涯早就看出來了,但還是按姓潘的要求眯著雙眼細瞧了一陣,然後頻頻點頭說:「對對對,經你這一指點,我也看出來了,確實是一頂烏紗帽,尤其是那圓滑的帽沿,上翹的帽翅,要多形象就有多形象。這一下可好了,有了這頂烏紗帽,到這裡來學習過的學員,回去後不用說一定會被提拔重用了,就沖著這頂烏紗帽,誰都願意到這裡來學習。」姓潘的說:「可不是嗎?人在官場,誰不想早點進步?」

  又將那頂烏紗帽點評了一陣,兩人才告別姓潘的,出了行政學院。

  像來時一樣上了一輛的士:先送穀雨生回市委。沈天涯說:「行政學院如今這麼生源滾滾,是不是真的因為有『了這頂烏紗帽的緣故?」穀雨生說:「姓潘的這不明擺著在胡言亂語麼?如果真是這樣,大學教授都不要上課了,學生不要讀書了,只在教學樓裡或者貼上烏紗帽,或者貼上金元寶,學生畢業後不升官就發財,多省事?」沈天涯說:「都這樣就不靈了,我的意思是說,行政學院這套把戲雖然有些滑稽,但作為招攬生源恐怕也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措施,要不怎麼過去門可羅雀,一下子門庭若市起來?」穀雨生說:「這純粹是自欺欺人,你知道他們是怎麼火起來的嗎?」

  接著穀雨生把事情的原委抖給了沈天涯。過去行政學院生源差得要命,生源差意味著沒人到他們那裡去送錢,光財政給他們撥點人頭經費,哪來福利和補助?行政學院就天天去纏組織部,要求部裡下文把學習名額具體分配到各單位各部門。組織部領導被纏得沒有法子,將他們事先就以組織部名義擬好的文件簽發了。可這個辦法的效果並不理想,單位不安排人學習的理由多得很。行政學院又找到部裡領導,要邪裡做個規定,凡是提拔對象一定要在行政學院學習培訓過,否則不予辦理一切提拔任用手續。這樣的文件自然不太好下,部裡領導怕單位有意見,拒絕了行政學院。他們還是不死心,又明確提出來,以後辦學賺的錢按一定比例給組織部提成。這一來部領導動心了,才將文件簽了,硬性規定全市範圍內,凡副處要提拔為正處,正處要提拔為副局的,都必須進過行政學院。而且為了配合學院工作,當時就提了一批幹部,都是原來在行政學院進修培訓過的,至於沒參加進修和培訓的,都壓在部裡。要等到拿了學院培訓證後再提拔下文。這一招真靈。試想哪個幹部不想進步。具體說哪個副處級幹部不想進步到正處級,哪個正處級不想進步到副局級?大家便紛紛往行政學院跑,有些動作慢的,沒有桌凳了,就千方百計托人說情,自己扛著桌凳到行政學院去。

  沈天涯算是大長了見識,覺得行政學院的經營之道很了不起,同時也非常欽佩組織部領導的工作魄力,說:「如今是商品經濟時代,這樣的做法其實也無可厚非。」穀雨生說:「還沒完呢。」告訴沈天涯,後來全市副處和正處都培訓得差不多了,生源漸漸稀缺起來,部裡又下了一個補充規定,以後凡科級提副處級也得先進行政學院。古今中外的官場結構都是金字塔型的,越往下人數越多,科級算是上了品的官階裡的基座了,隊伍龐大得很。這一來,行政學院的生意更加紅火了。

  沈天涯一聽,樂了,說:「科級還不俯拾皆是?別說市里,就是到了縣裡甚至鄉鎮一級,撒泡尿也能碰上幾個科級,有詩為證:十個幹部八個科,還有一個在琢磨,只有一個沒希望,原來是燒水的老太婆。」說得穀雨生忍俊不禁了。前面的的士司機也笑了,說:「如果老太婆也提了科級,後兩句得改成:只有一個沒希望,原來是開車的傻的哥。」沈天涯覺得的士司機還有幾分幽默,說:「這麼改也不錯。」

  不一會的士進了市委大院,沈天涯掏了錢,拿了車票,也跟著穀雨生一起下了車。穀雨生說:「我知道的都跟你說了,你還纏著我幹什麼?」沈天涯笑道:「你是樹我是藤,我要纏死你。」穀雨生說:「你要跟我搞同性戀是不是?」

  上到組織部,穀雨生拿出鑰匙開了處裡的門,不想裡面卻有兩個人,正在上網看股票。穀雨生沒說話,臉色卻有些難看。那兩人忙關了電腦,找藉口出去了。沈天涯說:「他們好像有些怕你似的,你青著臉皮的時候還真像一位領導。」穀雨生的臉色還沒轉變過來,說:「我一不在家,他們就關起門來上網,有時有事情,連電話都打不進。」

  沈天涯過去關了門,回頭說:「近段股市行情看漲,你讓人家在網上炒點小股,賺點小錢也好嘛,如今財政形勢嚴峻,幹部職工那可憐的每月七八百元的裸體工資都沒法按時足額發下來,卻別說各項政策規定可發的工資補助和福利了,我看剛才這兩位年輕人,一定還沒攬到什麼大權,受賄索賄那樣的好事暫時還輪不到他們頭上,他們自力更生,創點收養家糊口也錯不到哪裡去。」

  穀雨生往椅子上一躺,說:「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常有受賄索賄的好事囉?這可是組織部喲,你少胡說八道。」沈天涯笑道:「組織部又不是世外桃園,你剛才還交代過你們給行政學院下文辦學,按比例分成的事。」穀雨生說:「你聲音小點好不好?這話是我剛才說漏了嘴,你千萬不要到外面去亂說。」

  練了一陣嘴皮,沈天涯言歸正傳,說:「把你那些的士票拿出來吧。」穀雨生一時愣在那裡,不知沈天涯何意。沈天涯笑道:「去行政學院時我不是答應要給你報銷的『上票嗎?答應給領導辦的事不辦,我還怎麼在這機關裡混?」

  穀雨生這才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說:「真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啊,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哪裡真要你報銷的士票。」沈天涯說:「往往是領導無意之間說出來的話最能代表領導意圖。」穀雨生說:「你是不是天天不工作,只琢磨領導的意圖?」沈天涯說:「領導的意圖就是我們的工作嘛,我們不按領導意圖工作還按什麼工作?」

  穀雨生真拿沈天涯沒法,說:「反正你說的都有理。」沈天涯意猶未盡,說:「我常聽人說。跟領導打交道,一定要做到三從四得。」穀雨生說:「現在關於領導的話題總是層出不窮,你這裡又出了一套三從四得的理論。」沈人涯說:「我也是在商言商,在領導多的地方就說說領導,跑不了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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