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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沈天涯努力集中著自己的思想,認真領會著傅尚良的話。他知道傅尚良也不便和盤托出,只能說到這一步。沈天涯心中也是有數的,這是徐少林在後面做足了文章。說不定還是歐陽鴻表過態的。何況事已至此,就是力爭也無用,於是裝做毫不介意的樣子,說:「我覺得這個分工是合理的,徐處長能力比我強,他多做點難度大的工作也是應該的。」

  沈天涯這話,傅尚良聽上去順耳,儘管他也知道沈天涯有些言不由衷。傅尚良說:「你有這樣的姿態,我很高興,說明你境界高。來日方長,今後你還要繼續支持我的工作喲。」傅尚良這話自然是寬沈天涯心的,他不好說什麼,點頭道:「我會一如既往服從領導安排的。」傅尚良說:「這就好,今後有什麼事情,我們還要多多溝通。」

  從局長室出來後,沈天涯一時也不知上哪裡去才好。他不想這個時候回預算處,這個時候看見徐少林,心裡舒服不起來。正猶豫著,蒙瓊花從身後另一間局長室走了出來。沈天涯心想,這兩天跟這個蒙瓊花的緣分還不淺,昨天在大門口見到她,今天又在七樓碰上了。

  蒙瓊花看看沈天涯。又回頭瞥一眼傅尚良那半開的辦公室,放低聲音說:「又得到領導的親切接見了吧?」沈天涯說:「你不也一樣麼?我看你剛從鄭副局長那裡出來。」蒙瓊花說:「怎麼一樣呢?你那是主要領導,鄭副局長是次要領導,規格不一,待遇也不同嘛。」沈天涯說:「到領導那裡去一趟也是待遇麼?」蒙瓊花說:「那還用說,我們想被主要領導接見一回還想不到呢。」

  兩人來到電梯門口:沈天涯說:「我跟傅局長說說,要他分管控購,讓鄭副局長來分管預算,這樣你就可以經常讓主要領導來接見了。」蒙瓊花說:「你別哄我了,哪裡的財政局不是主要領導親自分管預算?控購辦是夕陽處室,只有……」說到這裡,蒙瓊花噤聲了。

  沈天涯知道她後面的意思,無非是鄭副局長是局領導裡的倒黴蛋,才管些無關緊要的處室。

  電梯來了,沈天涯和蒙瓊花一齊走了進去。裡面還站著一個鐘四喜。等了一會電梯門也沒關,沈天涯順手就在「閉」字鍵上撳了一下。可電梯門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有絲毫要關上的跡象。蒙瓊花說:「你再撳半天也沒用的。」沈天涯又在那個「閉」字鍵上撳了撳,果然如此。蒙瓊花的笑聲有些浪,說:「老革命碰上新問題了吧?」伸出手指,在另一個鍵上按了一下,門才咣一聲關了。

  沈天涯甚覺奇怪,借著暗淡的頂燈低頭瞧瞧,才發現兩個按鍵上都寫著同樣的「閉」字。他就有些不懂了,他撳的「閉」電梯門不肯閉上,蒙瓊花撳的「閉」電梯門就聽話地閉上了。蒙瓊花越發得意了,說:「告訴你吧,中午兩個按鍵都被人按壞了,請電工師傅來維修,那電工師傅也糊塗,帶了兩個『閉』字鍵,沒帶『開』字鍵,只好張冠李戴,用『閉』字鍵代替,開『字鍵。」

  沈天涯這才明白過來,又瞧了瞧那兩個一模一樣的「閉」字鍵,感到甚是滑稽。鐘四喜見蒙瓊花臉上的笑那麼誇張,也不自覺地笑起來,說:「一下冒出兩個『閉』,如果把蒙主任也算上,這電梯裡豈不是有了三個『閉』?」

  「閉」字的讀音在昌都人甚至全國人民嘴裡,都是有些邪乎的。鐘四喜這玩笑也太損了一點。蒙瓊花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在鐘四喜背上擂了一拳。

  鐘四喜這玩笑一開,沈天涯那陰沉的情緒忽然開朗了不少。人的情緒一好,思維就活躍,電梯到達四樓後,他忽然想到了羅小扇,就有了一種去看看她的願望,於是出了電梯。

  羅小扇卻不在,非稅收入處的人告訴沈天涯,市交警財務處柳處長把她叫走了。沈天涯忽記起羅小扇曾說過徐少林也對柳主席的字有了興趣,不覺有所觸動,心想徐少林平時對書法並沒什麼愛好,突然關心起柳主席的字來了,一定是另有所圖吧。

  出了非稅收入處,沈天涯打通了羅小扇的手機,問她在哪裡。羅小扇告訴他,柳主席在昌都市圖書館辦了個書法展,今天開張,交警柳處長喊她去捧場,問沈天涯有沒有興趣去看看,柳主席會根據參觀者的要求當場獻藝哩。沈天涯想,羅小扇跟柳處長在一起,他不去也罷,就說,書展不是才開張嗎?今天還有些事,改日再去吧。掛了手機。

  晚上,沈天涯去了組織部的同學穀雨生家。

  穀雨生一家人還在吃飯。沈天涯批評自己道:「我這人,跟領導關係太疏遠,也搞不清領導的生活規律,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領導用餐的時候來,多有得罪。」穀雨生咽下嘴裡的飯,說:「你這個沈天涯,在機關呆了十多年,還像在大學一樣,那麼油嘴滑舌的。」沈天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穀雨生三兩下扒完碗裡的飯,過來陪沈天涯。沈天涯說:「這段時間不是正在考察機關領導班子嗎?下部群眾還允許你在家裡用餐?」穀雨生:「你以為組織部的幹部天天吃請?那是吃得的麼?」沈天涯說:「那我請你吧,反正我們這七品小吏還沒進人你們的考察範圍。」穀雨生說:「那還差不多:」沈天涯說:「那就說定了,明天我請你。」

  見沈天涯不像開玩笑,穀雨生說:「你今晚不是僅僅來跟我敘舊的吧?有什麼活直說得了,用得著這麼拐彎抹角嗎?」沈天涯指著穀雨生,說:「你這是不是打官腔?你不記得了?在大學裡我是班長你是副班長,你還歸我管了幾年呢,現在你做了管官的官,就在我面前吆五喝六起來,我看你是請的人太多,一聽請字就神經過敏,老擔心背後有什麼交易。」穀雨生笑道:「世上哪來免費的午餐?人家請吃請喝,不是求你辦事,是看你長得貌比潘安?」

  取鬧了幾句,沈天涯才告訴穀雨生,市書協柳主席在昌都圖書館舉辦書法展,問他有沒有興趣去看看。穀雨生的字在大學時就寫得很不錯,還迷戀過一陣書法。沈天涯因知道他這個底細,才來慫恿他去看書法展的。穀雨生果然動了心,說:「明天我還有幾份幹部表格要填,領導等著調看:估昔明天下午可騰出時間來了。」沈天涯說:「下午也行。據說柳主席還會現場獻藝。到時我真的請客,買他的作品送你。」

  第二天下午沈天涯特意打的到市委大院把穀雨生接出來,直接上了昌都圖書館。

  書法展就在一樓大廳裡。人不多,還清靜。四面牆上掛著些大小不一卻裝裱精緻的書法作品,大廳正中擺了張桌子,桌上備有紙硯筆墨,長髮過肩的柳主席正坐在桌子後面等人索字。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式。沈天涯和穀雨生進門後,柳主席的目光就瞟了過來,而且微笑著點了點頭,對他們的光臨表示感激。沈天涯也向柳主席投去一笑,開始觀看牆上的字。

  瀏覽了一圈,兩人走到柳主席的桌旁,問要一幅現寫的字開價多少。柳主席說:「你們能來捧場。我已經非常感謝了,一幅一百兩百,為我解決點場租費就行了,就是一分錢不收,送你一幅字,也是我應該做的。」沈天涯說:「你又不是雷鋒,不給錢哪行?我們都是書法愛好者,對書法很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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