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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水寒所說的寶貝是一方歙硯,為中國四大名硯之一,是易水寒這次從昌水縣紫霞寺一位老僧手中購得的。那是一方品相普通的黝黑的古硯,不少處已出現樹輪一樣的滲斑,硯邊有三顆金星,硯臺內似有細砂閃爍,行話叫金銀暈光帶。奇的是硯的背面,競琢有,「天保定爾,亦孔之固,得之蘭溪天保山,摘經語銘之,香山居士琢」字樣,字體楷中帶行,蒼勁古雅,琢刀所至,既利落又飄逸。

  香山居士是唐代大詩人白居易,這是人所共知的。沈天涯暗想,如果這方歙硯實為白氏所琢,這就真是一件寶貝了,莫說價值連城,賣個二三十萬應該不在活下。可如今假冒偽劣也太多了,假煙假酒假藥假證假學歷假頭銜且不說它,連假爹假媽假處長假縣長假專員都有,這所謂的古硯還能有幾件是真品?沈天涯便對易水寒說:「你就不怕這是贗品?」易水寒說:「是不是贗品,暫時我也說不準,不過憑我這幾年的收藏經驗,這方歙硯不像是贗品,我正在搜集資料,準備好好考證一番。」

  沈天涯將硯還到易水寒手上,說:「考證出來是白氏硯後,肯定能賣大價,中國人有見者有份的傳統,到時我也要來分贓喲,」易水寒說:「你也說得太難聽了,這也是贓嗎?是不是你在財政局分贓分多了?」

  正說著話,沈天涯的手機脆脆地響了一聲。沈天涯說:「誰發短信來了。」去掏手機。一邊又說,「天天都要收到幾條短信,都是尋開心的?原先還有幾分新鮮感,多了就無所渭了。」易水寒說:「這是你們這些有錢又有閑的人太無聊了,生出的新花樣。」

  一撳導航鍵,手機畫面上立即跳出幾句話來,沈天涯不覺笑了,說:「真是巧了,才提到分贓,這則短信上就有了一個贓字。」易水寒來了興趣,說:「是嗎?念給我聽聽。」沈天涯就念道:領導四怕:贓款被盜偉哥無效靠山年齡到街上警笛亂叫易水寒聽了,點頭道:「這則短信不錯。不僅節奏韻律有點宋詞和元令的遺風,其義也值得推敲玩味。」沈天涯知道,這個易水寒雖然沉湎古董太深,跟這個社會不太搭界。但他喜讀異書,什麼事情到了他這裡都會另當別論。就想聽聽他的高見,慫恿他繼續說下去。

  易水寒就來了勁,說:「別看這只是四句明白如話的短語。其實涵蓋面還挺廣的。你看清了,第一句贓款被盜,代表錢;第二句偉哥無效,代表色;第三句靠山年齡到,代表權。這樣豈不是錢色權都齊了?從古至今,我們都離不開錢色權,隨便哪個都得過這人生三關,要不國人怎麼會有四詩風雅頌,三關錢色權的說法?」

  沈天涯忍不住笑起來,指著易水寒說:「我只聽過四詩風雅頌,三光日月星一說,幾時又冒出了一個三關錢色權?」易水寒說:「老兄你這就差了,連馬列主義都在不斷創新,語言文字還能墨守成規?要知道,不創新就缺乏生命力。」沈天涯說:「我算服了你了。那第四句街上警笛亂叫呢?」

  易水寒輕咳一聲,不慌不忙道:「第四句是最妙的,沒有這第四句,這則短信再好也還是顯得平淡,檔次上不去。」沈天涯說:「何以見得?」易水寒說:「你說警笛代表什麼?代表法。我們常說錢大,有錢能使鬼推磨;常說色大,色膽可包天;常說權大,權可傾朝野。可錢再大色再大權再大,能大得過法嗎?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啊。你想想,如果這個社會錢色權都比法大,那這個社會還能有救?所以說,法大是最重要的,我們的領導如果聽到警笛叫還曉得怕的話,說明這個社會除了錢色權,還有法和正義在。」

  聽了易水寒這一番怪論,沈天涯歎道:「不久前我到市行政學院參加了一期青幹班學習。那些號稱教授的教員竟把活生生的形勢教育課講成了一杯白開水:行政學院歸市委組織部管,我有一位姓谷的同學在市委組織部當支二長,我去建一議,請你去行政學院做教授好了。」易水寒說:「你別挖苦我了,我這是信口開河,哪登得大雅之堂?」

  兩人正說著,沈天涯的手機又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沈天涯又念道:群眾四怕:股票被套老婆跑掉米拋光菜打藥做好事成被告沈天涯念畢,易水寒叫好道:「這條也不錯,如今世風每況愈下,小民百姓不怕天不怕地,這四樣東西如果攤上了,還真惱火。我們文化館就有一位姓游的文學專幹,一直沒搞出什麼名堂,窮得叮噹響,後見一位美術專幹炒股發了小財,也借錢一頭撲進股市,結果一年下來,全部套牢,老婆一怒之下跟人跑了。恰好那幾天一個遠房親戚來城裡求他找工作,遊專幹二話不說,就帶著他上了街,跑了一個下午,工作沒影,只好先下館子解決肚子問題,等第二天再想辦法。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當晚兩人就上吐下瀉,嚴重脫水,癱在家裡,幸虧文化館的人發現得早,把他們弄進了醫院,一檢查。說是吃了拋光米和打了農藥的菜所致。這也就罷了,那位親戚從醫院出去後,一紙訴狀將他告上了法庭,理由是遊專幹不想給他找工作,串通飯店老闆,要毒死他。」

  沈天涯有些不相信易水寒說的這些,笑道:「你是編故事給這條短信找注腳吧?」易水寒說:。我有這個義務嗎?這個遊專幹就住在我隔壁單元二樓,你不信,現在我就帶你去問問他,看我是不是說的假話。「沈天涯說:」別辛苦你了,我信就是。」

  話音沒落,又來了一則短信。沈天涯說:「今天不是短信節吧。」撳了導航鍵。也是巧了,又是四怕。沈天涯給易水寒念道:小官四怕:一怕領導來打牌,錢往外掏回不來二怕情人懷了孕,上班老婆來拼命三怕陪酒不能喝,領導面前難推託四怕靠山垮了台,一切白搭得重來沈天涯念完,易水寒笑道:「這一條也確切。」沈天涯說:「願再聞高見。」易水寒說:「一方面,小官衣食不愁,沒有群眾的四怕。另一方面,官不大,贓款贓物也不會多;官小年紀輕,腎功能健全;靠山垮了台還可投靠新主子,自然沒有領導的四怕。小官交道最多的是這三種人,最怕的也就是跟這三種人的關係處理不好,那就是領導、老婆和情人。」

  沈天涯想想,覺得也不無道理。但他卻說:「你只說對一半,我卻沒有這四怕。」易水寒說:「你一個處級於部,算得上七品官了,介乎大官與小官之間,自然沒有四怕。但你有老婆吧?有情人和靠山吧?」沈天涯說:「老婆人人都有,情人和靠山可遇而不可求,怎能說有就有的?」易水寒說:「你又錯了,天上哪有現成的餡餅往下掉?你得去找啊,不找有自動送上門的?特別是權力,你得用點心,湖北的張二江不是寫了一本《下級學》麼?你先學會做下級,學通了,還有什麼可遇不可求的?小人不可一日無錢,君子不可一日無權,當了大官,有了大權。什麼都會不請自來,這叫桃李無言,下自成蹊。」沈天涯說:「你也說得太輕巧了,這官位和權力是說學就學得來的?」

  說著,沈天涯忽然感到無聊起來。他到易水寒這裡來,潛意識裡是想逃避一下讓他煩心的現實,不想兩人說著說著,又說到這些俗不可耐的話題上去了。沈天涯沉默片刻,看看手機畫面上的時間,快到五點半了,就說:「你看,不覺得就到了下班時間了。」易水寒說:「你不是把我這裡當成你的預算處吧?」沈天涯說:「不是預算處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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