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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說了會兒話,喬不群才意識到兩人都站著,說:「這裡又沒觀眾,我倆一個勁兒說對口詞,給誰聽?」兩人相視而笑,各自落座。李雨潺說:「怎麼想起分管老幹部處的?這可不是好玩兒的差事。」喬不群說:「你以為是我爭著來管老幹部處?只怪我剛進黨組,又是班子成員裡最年輕的,他們還不趁機把皮球踢到了我面前?」李雨潺說:「你既然接了這個皮球,以後想再踢出去,怕是不容易喲。」

  林處長打完電話回來,進門就搖著頭說:「這些老傢伙真難纏,簡單一句話,說出一萬句來。」李雨潺說:「你接了一個電話,就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一天不知要接多少這樣的電話,耳根都生了層厚厚的繭子了。」林處長撇開老幹部電話,對喬不群道:「今天小年,喬組長又是第一次跟處裡人見面,中午咱們聚個餐吧。」喬不群說:「過小年了?真快呀。只是怎麼好讓林處長出血呢?」林處長說:「您分管了老幹部處,處裡開支都得您簽字畫押,此後就不是我出血,是您領導出血了。」又對李雨潺說:「你通知一下其他幾位副處長,再給酒店打個電話,預訂個包廂。」

  下班時間還沒到,幾個人便趕到酒店,進了包廂。

  酒喝夠,林處長說:「下午沒老幹部活動,遲一點回辦公室沒事。好不容易放鬆一回,先找個地方醒醒酒吧。」喬不群說:「怎麼個醒酒法?」林處長說:「兩位女士在這裡,她們是最要面子的,咱們就搞點面子工程吧。」喬不群也覺得就這麼紅臉關公往政府大樓裡走,有點不太像樣,在林處長幾個簇擁下,去了樓上的美容美髮城。

  喬不群被先安排到一個包房裡。包房不大,就兩張小床,林處長叫李雨潺留下陪喬不群,自己和其他三位副處長另找包房去了。讓小姐脫去外衣,喬不群往小床上一躺,對李雨潺道:「林處長是怕我犯錯誤,才專門安排你監督我的吧?」李雨潺也已躺到另一張小床上,說:「你覺得我礙眼,想犯錯誤不方便,我出去就是。」喬不群說:「你怎麼能出去呢?有你在旁邊,不犯錯誤也幸福。」

  兩位小姐手腳輕巧,展開被子蓋到客人身上,又倒好熱茶,說聲稍候片刻,轉身出了門。喬不群真想爬到李雨潺床上去,知道不是地方,只得喝口茶穩住自己。想起那本《佛緣》還在李雨潺手上,問她讀得怎麼樣了?李雨潺說:「這本書寫得真不錯,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過去我老以為佛學如何高深,看過這本書後,才知道人皆為佛,佛心其實更是世俗之心,是人之常理常識常情。有一種很深的誤解,認為信佛就是逃避現實,只有看破紅塵,悲觀厭世,活不下去了,才出世向佛,其實並非盡然。佛旨自度度人,普度眾生,力圖實現苦難人生的精神救贖,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一種積極的入世方式。在物欲橫流的今天,金錢和物質的滿足已不是什麼難事,精神卻像飄忽不定的遊魂,往往無所皈依。至於說佛拿什麼實現精神救贖?我想就是慈愛兩個字。一個人如果慈悲為懷,愛駐心間,便可脫離欲望苦海,回頭是岸。試想心裡少裝些非份之念,多裝些慈愛,愛人愛己愛萬物,是件多麼幸福的事!自己愛著,再推己及人,讓人人都生活在愛裡,這世界一定會非常美好。」

  能對佛心有這麼透徹的理解,算是李雨潺沒白看這本《佛緣》。喬不群說:「讓人人都生活在愛裡,也太難做到了。不過愛確實是宗教的真諦,也是宗教千百年來那麼深入人心的唯一理由。佛是慈愛,儒是仁愛,基督是博愛,都離不開一個愛字。」李雨潺說:「正是的。我媽是個帶發佛徒,以前我不能理解她,以為她是沒事找事。現在我算明白了,我媽和千千萬萬佛家子弟為什麼對菩薩這麼虔誠,原來是人性的正常需要。」喬不群說:「老來歸佛,千古而然。儘管你剛才說的精神救贖,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可人信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信好。什麼都不信,才天不怕,地不怕,無所敬畏,膽大妄為,任何惡事壞事毒事狠事傷天害理的事都敢做。」

  這裡正說著話,兩位小姐複又進來,手上端著騰騰熱水和洗面用品。先擰乾熱水裡的毛巾,給你抹下臉,再在你臉上塗上洗面奶,開始從容為你服務。

  喬不群很少到這些場合來,一是沒這方面的愛好,二也是沒人請客買單。也就沒什麼講究,任憑小姐擺佈。李雨潺可能沒少來這些地方,無論洗面奶牌子,還是小姐動作,都有自己的要求。怪不得老話說男女有別,對待容貌的態度,男女之別就非常大。男人無醜相,男人若天天攬鏡自照,太在乎自己臉蛋,不是得靠臉蛋吃飯,就是有自戀癖。喬不群有個理論,自己的臉反正自己看不見,弄得再俊,也是養人家的眼,自己感覺不到,占不到任何便宜。女人卻不同,女為悅己者容,總想著如何美化自己,取悅於人。世上美女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美,世上醜女念念不忘的也是自己的醜。偏偏美女奢望美上加美,醜女企望變醜為美,於是催生了形形色色的服飾業和美容美髮業。

  喬不群微合著雙眼,任小姐在臉上撫弄著,給李雨潺說起自己的理論來。李雨潺說:「這也不奇怪,男人有男人的興奮點,女人有女人的興奮點。男人也把興奮點放在自己臉蛋上,搞得滿世界都是男花瓶和脂粉味,就太讓人難受了。反過來女人都不打扮不美容,一個個蓬頭垢首,青面獠牙,豈不恐怖?男人就應該是天,高遠,博大,深沉,幽邃,哪怕有些虛幻,那虛幻也是浪漫和令人神往的。女人就應該是地,地上不僅長莊稼,還綻放美麗的鮮花,生長迷人的香草,放飛可愛的彩蝶。」

  美人在側,又有小姐洗面,一個中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位小姐做完該做的程序,給喬不群和李雨潺杯裡續上開水,囑聲再休息一會兒,出了包房。喬不群斜眼往旁邊小床上望去,見李雨潺合了雙眼躺在那裡,靜若睡蓮,頓時心起賊膽,翻身下床,吸著李雨潺身上好聞的香味,悄悄吻向那花蕾般欲開未開的紅唇。

  此時的李雨潺哪裡睡得著?身上一顫,緊緊摟住喬不群,深吻起來。

  就在喬不群感覺自己要化在李雨潺身上時,她一把將他推開,坐了起來。喬不群不知發生了什麼,去瞧李雨潺,她朝門邊努努嘴,悄聲嗔道:「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喬不群做做鬼臉,躺回到自己床上,說:「我這也是以牙還牙,只不過還的當面牙。」李雨潺摞過長腿,去踹喬不群,說:「有你這樣還牙的嗎?」

  回政府路上,李雨潺向林處長請假,說得先回家去,好給父母清理些東西,他們晚上的火車去廣東。林處長知道李雨潺有個哥哥在廣東工作,說:「你父母是不是準備去那邊過春節?」李雨潺說:「正是的。春運到了,車子只會越來越擠,早點動身為佳。」喬不群插話道:「那你也會過去嗎?」李雨潺說:「我不過去,到時上你家去過年?」喬不群說:「那我太歡迎了。」李雨潺說:「你太歡迎有什麼用?你太太歡迎還差不多。」林處長笑道:「這下就熱鬧了,一個屋子裡放進兩隻母老虎,還不把喬組長撕爛吃掉?」

  走進辦公室,喬不群傻坐半日,不知該做些什麼好。想著包房裡跟李雨潺那短暫的一吻,禁不住又心蕩神馳起來。乾脆閉上雙眼,一遍遍溫習著那銷魂的時刻,一切恍若還在跟前。喬不群深知李雨潺是那麼渴望他,就像他那麼渴望她一樣,今天若不是那樣的場合,故事肯定不會剛開始,便這麼草草結束的。老幹部座談會的通知早已發出去,老幹部們閑在家裡沒事做,又想著有紅包可拿,個個都踴躍得很,上班時間沒到就進了辦公大樓。好在李雨潺瞭解老幹部特點,提前半個小時就打開會議室的門,擺好煙茶果品,老幹部們有吃有喝,心情也就舒暢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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