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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他深信有這種香型的女孩,一定跟自己有緣。李雨潺對你好像也有些意思,這從她的目光裡就看得出來。對你沒有意思的女孩,看你時目光散漫淺淡,沒任何內容,仿佛無鹽無油的寡水。李雨潺正好相反,看你時目光像幽邃的遠空,像深沉的海水,讓你渴望著一頭紮進去,永不回頭。可喬不群又不免顧慮重重,李雨潺還是個女孩,白紙一樣純潔,自己卻世俗而又齷齪,用時髦話說是已被消費過的男人,真不忍心玷污了人家。況且人在官場,不可能不想著進步,喬不群害怕粘上李雨潺,紙裡包不住火,影響自己前程。如果不是這樣,那晚就不會將握在手心的那只小手輕易放掉了。時至今日,每每回想起那晚兩人短暫的觸碰,想起從李雨潺身上散發出來的醉人的桅子花香,喬不群仍會怦然心動,多想還有機會再次將李雨潺無骨無筋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一萬年不鬆開。

  這麼胡思亂想著,喬不群身不由己站起來,低頭出了門。在樓道裡晃悠了一會兒,也不知要到哪裡去,夢遊般下了樓。一腳高一腳低走上一陣,到得一個似曾相識的地方,猛抬頭,才發現竟是老幹部活動中心。喬不群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找李雨潺來了。

  卻不見李雨潺影子,問正在活動的老幹部們,說剛才還在,可能外出辦事去了。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單位裡的人不在單位,留下的藉口肯定是外出辦事去了,絕對不會說是外出謀私或吃喝玩樂去了。喬不群略感失落,離開活動中心,悻悻回了自己辦公室。拿過話筒,去撥李雨潺手機,說是不在服務區。撥了幾次,都是如此。喬不群泄了氣,拉開抽屜,拿出名片盒,想隨便找個熟人的號碼,電話裡聊幾句,打發一下這了無生氣的時光。

  不想揭開名片盒,最上面的不是名片,是一張發皺的紙條。原來是夜來香娛樂城馬小姐的電話號碼。也不知出於什麼動機,喬不群拿過話筒,對著紙條上的號碼撳起來。撳完號,很快就通了。喬不群有些忐忑,對方如果不是馬小姐,說聲對不起就完了,若是馬小姐呢,又跟她說些什麼好?自己可是第一次跟這種女人打電話,以前從沒這方面經驗。也許潛意識裡,喬不群並非害怕這個電話,是弄不明白這個電話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是直接簡單的錢色交易,還是纏綿悱惻的激情豔遇?

  電話裡很快響起一個甜甜的聲音:「喂,你是誰?」喬不群一聽便知是馬小姐了。馬小姐的聲音並無特別之處,又已時隔那麼久,可喬不群聽來還是那麼熟悉。是不是自己潛意識裡一直記掛著這個馬小姐,企望著跟她再續前緣,發生點什麼?喬不群沒再多想,說:「你是馬小姐吧?」

  也是怪,喬不群剛一張嘴,對方也聽出了他的聲音,驚喜地說:「我就是馬小姐,你是牛大哥吧?」喬不群說:「你蠻厲害嘛,知道是我。」馬小姐說:「怎麼不知道?咱倆一個當牛,一個做馬,都是苦命人啊。」

  這是那晚喬不群隨意開的玩笑,想不到馬小姐還記得。喬不群說:「你還在夜來香娛樂城嗎?」馬小姐說:「怎麼不在?這麼久了,你不打電話,也不來看看我,真是多情女子負心漢哪。」喬不群說:「真對不起,我生意太忙。」馬小姐說:「再忙也不能扔下小女子不聞不問呀。」喬不群說:「我這不是在聞在問了嗎?」馬小姐說:「光聞光問總不夠吧,今晚是不是到夜來香來看看我?」

  喬不群身上某個地方脹了脹,做夢變蝴蝶,想入非非(飛飛)起來。嘴上忙說道:「那要看你歡不歡迎。」馬小姐說:「怎麼不歡迎?我是朝思暮想,日日思君不見君呀。」喬不群說:「那今晚我到夜來香去,咱們共飲一江水。」

  喬不群並非開玩笑的,還真動了這個心念。放下話筒,癡一會兒,又提到手上,撥通家裡電話,告訴岳母娘,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回家吃飯總得拖延些時間,在外隨便吃點什麼,乾淨利索,好早點趕往夜來香,免得馬小姐被客人搶先要走了。

  也許要去會馬小姐,喬不群略感不安,又打了史宇寒手機,說有個應酬,得晚點回去。史宇寒哪知喬不群心懷不軌?沒說什麼,只叮囑別回得太晚。喬不群說:「知道了,聽老婆話,跟領導走。」史宇寒笑道:「你只管跟領導走就是,老婆的話聽不聽,我無所謂。」

  史宇寒有這麼個態度,今晚可放心去瀟灑一回了。喬不群心下一樂,輕聲哼起來: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記著有我天天在等待。一邊哼著,一邊又暗暗自嘲,你心裡分明想著去采野花,嘴上卻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正哼得起勁,王懷信回來了。他瞥眼喬不群,說:「喬主任這麼高興,碰到什麼喜事了?」

  喬不群想說揀了一副好中藥,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說:「最近上面下文說,紀檢監察部門責任重大,工作辛苦,卻沒什麼福利,準備在政策上給予同志們一定傾斜,一人可娶兩個老婆。」王懷信笑道:「有這樣的好政策,下輩子我還搞紀檢監察。」又說:「剛才你好像在唱鄧麗君的歌,那是老版了,現在又出了新版。」喬不群說:「什麼新版,唱給我聽聽。」王懷信就唱道:「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

  喬不群用認真的口吻問道:「王主任老實交代,你到底在外面采了多少野花?」王懷信就等著喬不群這麼問他,故作神秘道:「我是家花都采不起了,還采得起野花?」喬不群說:「不是說家花不如野花香嗎?誰還有興趣采家花?」

  快到下班時間,喬不群飛步下樓,在街邊吃個盒飯,打的趕往野花盛開的地方。時間尚早,夜來香還關著門。你也太性急了點,如果領導發個什麼號召,你也這麼積極響應,腳打蓮花,怕是早進步了。喬不群不出聲地譏諷著自己,裝做沒事人樣,背手在街上閒逛起來。見前面一個花店,順便進去購了一支玫瑰,管它家花野花。出店又後悔了。倒不是花錢心疼,一支玫瑰也沒花他幾個錢。是想起跟史宇寒戀愛那會兒,開始忙學業,後來忙工作,又是史宇寒占的主動,別說送她玫瑰,就是這樣的念頭都沒動過,今天為一個一面之交的風塵女子,竟很當回事地買了玫瑰,這對史宇寒確實也太不公平了。不公平就不公平吧,既然買了,莫非還扔掉不成?手握玫瑰,回頭朝夜來香走去。快到門口,又生顧慮:去這樣的地方快活,拿支紅豔豔的玫瑰,豈不有些滑稽?好在玫瑰上裹著薄膜,喬不群一把塞進夾克衣服內袋裡。待會兒進到包房,脫衣時再獻給馬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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