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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八章

  喬不群在研究室一待多年,那可是給領導寫大材料的專門機構,裡面的筆桿子沒幾個不硬的,卻從沒人公開為材料的事爭過誰高誰下。顧吾韋和王懷信兩位,在政府大樓裡根本算不上什麼筆桿子,卻在背後比起文才來,實在搞笑。喬不群說:「王主任也是的,他就不下決心改改,以後儘量少在材料裡塞些病句和錯別字?」老趙說:「我們也這麼說過王主任幾次,作用就是不太大。也不知怎麼搞的,別的地方他還算明白人,惟獨寫起材料來,病句和錯別字問題總也解決不了,好像哪次寫材料,沒製造出幾個病句和錯別字,晚上老婆就不讓他上床似的。」老張也說:「王主任也怪,有時他寫的錯別字連我們這些粗人都看得出來,他卻懵然不知。有次他負責一份彙報材料,裡面涉及到少數黨政官員包二奶的腐敗行為,嚴重違反了婚姻法裡的一夫一妻制,王主任竟把夫字寫成天字,實在讓人想不通。免不了又被顧主任抓住辮子,當著全室同志,振振有辭地教育他道,社會再進步,也不可能進步到一天一妻制呀,真的一天一妻了,不比包二奶更加腐敗,更加傷風敗俗嗎?」

  笑得喬不群尿都抖了出來,說:「這也太黑色幽默了。你們不是臭咱們可愛的王主任吧?」老張說:「不信你去問王主任本人得了。」老趙也證實確有其事,說:「我們又不是寫小說的,這樣的故事誰想像得出來?」喬不群不想追究故事真假,只說:「怪不得顧主任那麼喜歡佈置材料任務,原來事出有因。」鄭國棟說:「可不是?沒有材料任務,他到哪裡去找人家的病句和錯別字?咱們紀檢監察室又怎麼實行一天一妻制?」「原來你們比王主任更盼著一天一妻制。」喬不群笑著,心想原以為到紀檢監察室來,是下了地獄,卻想不到地獄裡還有此等趣事,倒是未曾料到的。又見鄭國棟目光停在自己臉上,不肯挪開,又說:「鄭主任不是掉了錢包,懷疑我偷的吧?」鄭國棟笑道:「我的錢包就幾塊買小菜的零錢,偷去也只那麼大的事。」喬不群說:「那你鼓大眼睛盯著我幹什麼?」鄭國棟指著喬不群,說:「不是因為喬主任是領導,我討好巴結你,你可不是王懷信之流,要說沒有情人,怕是沒誰肯相信。」

  喬不群說:「剛才你還說,待在紀檢監察室,人的總和大不到哪裡去,我又哪來資本找情人?」鄭國棟說:「我不是還說過有模樣能吃飽嗎?憑你這眉是眉眼是眼的好模樣,你就不會做餓漢。」喬不群說:「鄭主任想嘲笑我不是?誰眉不是眉,眼不是眼?我沒天天拿著鏡子顧影自憐,卻也知道自己長得怎麼樣,還有這個自知之明。按你那通吃海吃飽吃的三吃理論,我怕是想吃什麼沒什麼,只能喝西北風了。」鄭國棟說:「誰的眉是眉,誰的眼是眼,這倒是沒錯。可你的眉,你的眼,還確實長得不一般。」

  也是不好拂鄭國棟興致,喬不群說:「鄭主任倒是說說,我的眉眼怎麼個不一般法,是倒眉豎眼,還是賊眉鼠眼?」鄭國棟笑道:「我可沒這個意思。當然說人眉眼不一般,不僅僅指的眉和眼,而是整個相貌的代稱。就說喬主任這相貌吧,不管會不會看相,一瞧就知道是個好相和富貴相,將來肯定要權有權,要錢有錢,自然也要色有色。」喬不群說:「那好相和富貴相又是什麼相?是不是跟我一樣,三角眼,掃帚眉,大蒜鼻,暴牙嘴,兩耳招風沒耳垂,一個腦袋像棒槌?」「喬主任真會開玩笑,還編起有韻有轍的快板來了。」鄭國棟笑著,又將喬不群好一番端詳,說,「你看你啊,不說天庭飽滿,地廓方圓,不說面帶桃花,頤含英氣,只說你那端正的面相和五官,那可是腦有門,眼有神,鼻有准,嘴有唇,耳有輪,這就是貨真價實的好相和富貴相。」

  喬不群在自己臉上摸摸,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可旋即又哈哈大笑起來,點著鄭國棟說道:「鄭主任你你你,你真會開國際玩笑。」鄭國棟不知他笑什麼,疑惑道:「莫非我哪裡說錯了?相書上都是這麼說的。」喬不群止住笑,說:「鄭主任你也真是的,一個人真的腦無門,眼無神,鼻無准,嘴無唇,耳無輪,那會是個什麼模樣?」

  鄭國棟想想,也笑了起來,說:「那就不是人了。」喬不群說:「不是人是什麼?」鄭國棟說:「是頭豬。」喬不群說:「要不要我給你找塊鏡子,看看自己是人是豬?」鄭國棟說:「喬主任是看我長得不怎麼美觀,罵我是豬吧?」喬不群說:「我可沒罵你是豬喲,最好別自暴自棄。」鄭國棟笑道:「你不罵也罵了。不過是人是豬,也不是誰罵出來的。」又拍拍腦門,扯扯耳朵,捏捏鼻頭,說:「我好像還不至於無門無神無准無唇無輪吧。」

  笑過,鄭國棟又說道:「其實我也不會看什麼相,是一個姓張的朋友,我們都叫他張大師或張天師,他在這方面挺有研究的,我跟他來往得多,也跟著學了點皮毛。下次我帶他來給喬主任看看相,包括你有沒有情人,保證一看一個准。」喬不群說:「相由心生,什麼人長什麼相,大體不會有錯,明白人不看也能自知。」喬不群只當鄭國棟隨口說著玩兒的,沒往心裡去。都說人生大戲臺,戲臺小人生,單位其實也是個戲臺,跟戲臺上的戲文一樣,說過就說過,不必當真。單位裡人說的話也是算不得數的,包括顧吾韋和王懷信彼此攻訐的話,最好不要太在意。

  只是說起情人,喬不群心裡莫名地泛起一層微瀾。想起自己三十幾歲的人了,除老婆史宇寒,還真沒跟別的女人有過深層接觸,確實有些落伍了。倒不是自己假道學,視女人為洪水猛獸,其實暗中也時常幻想著發生段婚外情什麼的,也好調劑一下越來越沉悶的日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的才夠刺激。可喬不群是個完美主義者,不想隨便找個女人做情人,濫竽充數。情人總得有情,偷的如果不是情,僅僅是性,檔次就低了。情這個東西又是可遇不可求的,鑽天入地,刻意去偷,往往不容易偷到手。這就像打噴嚏,是不經意間的事,真端著個打噴嚏的架勢,狠心使勁去打,相反打不出來。

  跟別的女人沒有深層接觸,並不表明淺層接觸也沒有。比如辛芳菲,喬不群過去跟她還算談得來,她也曾主動到耿日新那裡說過自己好話。你雖職小位卑,可在辛芳菲眼裡,也許還不至於什麼都不是。辛芳菲就曾明言,她還是敬仰有才華的男人的。喬不群記得她說這話時,滿臉真誠,一點也不矯情。怪只怪自己亂開玩笑,又讓人鸚鵡學舌,將玩笑傳得盡人皆知,自己丟了前程活該,還得罪了這個大美人。不然可能還會跟她走得更近一點,甚至跟這個大美人發生點什麼浪漫故事。當然最讓喬不群無以釋懷的還是李雨潺。李雨潺長得漂亮,有風姿,有柳態,這自不必說,且聰明穎慧,善解人意。特別是她身上那份好聞的桅子花香,最讓喬不群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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